“各炮位,裝藥!”
距離鍾祥城南一裏開外的炮兵陣地上,二十多門重炮剛剛卸下挽馬繩索,三千多斤的體型,看起來跟個坦克似的,炮管比起一般中型野炮略短,同樣采用了內外兩管鑲嵌的技術。
鐵心銅胎,既可以有效防止炸膛,也能縮短製作工藝時長,不過銅的密度相較於鐵更大,故而與純鐵炮相比,鐵心銅胎炮的重量更大些。
解開繩索後,各個炮組的炮兵們奮力調整炮位,當然不可能全靠人推,還有幾匹騾馬在左右方向拉拽。
炮營編製中,一個炮組,相當於步兵一個隊的編製,不過人數上自然是不同的。
一般中型野炮炮組是四個人,而重炮則是十個。
火炮裝藥與步兵的火銃充填差不多,也使用了定裝彈藥,當然,炮兵的定裝彈藥個頭自然大得多。
以這二十八斤重炮而言,一次裝藥,基本都得填上好幾個三斤裝藥包。
為首的兩名裝填手先是塞入藥包,而後用拖把一般的長棍反複捅實,向炮長舉手示意。
接著搬運炮彈的四名軍士,費力將數十斤的鐵製炮彈,用棉被和扁擔挑起來,推入炮口。
不遠處,王興部所屬的野炮還在吞吐火舌,不斷射擊,與清軍城頭火力對轟。
不過清軍的千斤佛郎機無論是射程、威力還是精確度,都大大不如,一直被按著錘,但清兵守將務達海卻不擔心這個,隻要明軍的火炮炸不開城牆,什麼都好說,哪怕城頭的城防火炮攻勢被砸個稀爛,明軍總是還要依次蟻附攻城才行,屆時依舊是清兵的主場。
但他很快就輕鬆不起來了。
“各炮位,調整角度!”
十人炮組分作兩列,用力轉動炮車下麵的鐵製杠杆,將炮口逐漸抬高,直到炮兵軍官喊停為止。
“校射一發,預備!”
炮手將準備好的引火顆粒狀火藥,以及火繩,插入大炮尾部的插口。
隨後點燃火把,站立在炮位之旁。
由於重炮的後坐力實在太大,《操典》規定,炮尾後麵是不能站人的,否則不死也殘。
此時,近三丈高青磚、三合土、糯米汁反複澆築的堅城之上,清軍的佛郎機火炮雖然已經在前兩天對射之中,損失了三四門,但依舊沒有停息。
其實務達海也有些許疑惑,明明對方的新式野炮,射程遠比自己的佛郎機要強,可以退後一裏以外放炮,超越清軍佛郎機射程。
但明軍炮兵卻並未如此做派,而是抵近到護城河外一裏左右,和清兵佛郎機對射。
雖然由於炮兵素質和火炮性能的差距,雙方戰損比相當驚人,兩天多的時間,明軍這邊隻損失了一門火炮,而清軍那邊已經五門了。
但還是屬於虧本買賣啊,畢竟對方明明可以毫無損失的。
不過他很快就能解開自己的疑惑了。
二十多門重炮調整完角度之後,隨著炮營參佐手中紅色三角令旗朝前揮舞數次,各炮位旁的傳令兵也紛紛揮舞令旗,表示接收到命令。
而後在炮兵軍官的竹哨聲中,火把點燃火繩,“滋滋”作響。
正在對射之中的明清雙方炮兵,隻聽得
“彤,彤,彤......”
一連串沉悶無比,卻又回蕩不絕的響聲,如同大地震之前的預奏。
數尺長的火光與硝煙,迸射出來,猶如火蛇衝出。
二十多枚數十斤沉重的鐵疙瘩,散發滾燙氣息,帶著排山倒海的蓬勃動力,向城牆撲來!
這一瞬間,雙方的炮兵幾乎都愣住了。
尤其是城頭上剛才還在忙碌之中的清軍炮卒,有些失措地看著那一波橫衝直撞的大鐵球,向自己方向不斷靠近......
“咻......”
幾枚鐵疙瘩帶著滾燙氣息,從城牆邊緣劃拉過去,如同隕石流星。
“轟隆!”
其中一枚也許是角度調高了,越過城牆,以拋物線竄過城牆,砸中城中一處樓房兵鋪。
從高處便能看見,那兩層高磚房,當即就散了架,轟然倒塌,隻留下一片塵埃中的瓦礫廢墟。
還有幾個四處呼救的兵丁。
“咻......”
“轟隆!”
隨著幾枚炮彈錯失,最後終於有兩枚集中城牆。
“哢嚓!”
城牆表麵的青磚當即被錘擊散碎,激起彌天煙塵,激蕩衝力把數層青磚都砸成齏粉,深深嵌入最核心的夯土牆體,讓整個牆麵都為之變形。
站立在城頭之上的清兵,隻覺得腳下地動山搖,如同地震般東搖西晃,失措了好一會兒,才蒼白著麵孔站立住身子。
隻是一擊,竟是就讓整個城牆牆體為之變形!
正在城樓之上督戰的固山貝子務達海,同樣是眼色駭然失措。
這TM是什麼玩意?莫非朱由榔也會大隕石召喚術?劉秀給他托夢啦?
愣了十數息,務達海才反應過來,連忙疾聲讓城頭上的兵卒和火炮下撤。
“快!把炮退下來!都別傻站著!”
但還沒等他喊幾聲,又是一枚重型炮彈,轟擊在了一段城牆上。
這回著彈點比較偏上方,直接就把城頭十多員清兵給震倒在地,其中運氣頗為糟糕的幾個,被飛濺而起的磚石砸成了重傷,還有兩個幹脆被巨大的搖動,推動失足掉落城牆,從三丈高的城牆上跌下去,最低也是個殘疾。
這番景象,更是加大了城上兵卒的恐慌情緒,紛紛爭先恐後地要跑下城牆。
直到此時,明軍重炮集群的第一輪的炮擊才算結束。
用望遠鏡觀察完炮擊結果後的炮營指揮參佐,馬上讓樞密軍官進行修改核算。
重炮營的軍官職銜配置,相較於一般步兵師所屬炮營要高一級,重炮營參將掛昭勇將軍銜,位同副將。
故而這番加強王興所部的半個炮營,為首軍官隻是一個參佐而已。
炮火停息了一刻鍾後,才開始重新裝填。
這些重炮的裝填過程比較繁瑣,而且由於彈藥沉重,行動不便,所以往往要一刻鍾才能裝配準備完全。
於是乎,見塵埃落定,明軍炮擊又停了下來,許多清軍步卒又小心翼翼探出頭來。
但很快,迎接他們的又是新一輪更加精準的重炮炮彈。
“咻......”
“轟隆!”
飛濺的磚石殘渣和遍地煙塵,延綿數十丈,守城清兵隻覺得自己置身於地動山搖之中,如扁舟漂泊水上,絲毫生不出反抗意誌來。
二十多門炮,麵對鍾祥南麵城牆,約二百丈的寬度,反複轟擊。
黑黝黝的鐵疙瘩帶著滾燙氣息,深深嵌入城牆之中,那青磚、三合土砌成的外包城牆,被大塊剝落下來,暴露出其中夯土所成的淡黃色牆體。
牆頭上的女牆,更是殘碎散落,七歪八扭,沒有士卒敢站立上去。
這才是兩輪炮擊,就達到了一般野戰炮幹上三天,都未必能有的效果。
見此狀況,重炮營參佐向身側傳令兵揮了揮手,傳令兵豎起藍旗,向身後百步以外的步營示意。
王興得到消息後,便下令讓麾下兩個步營,和馬營一千騎兵趕往炮營陣地兩側準備。
且人手都有一個提前準備好的土袋。
隻等城牆倒塌,便填河攻城。
陣地的沉悶轟然聲停息片刻後,有接著射擊。
排山倒海的氣勢,一直持續到午後
第三輪,第四輪......
此時的鍾祥城牆,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子,青磚幾乎全部扒了下來,散落在地,裏麵的夯土牆體,遍布裂縫和深深的凹陷。
整個城垣都歪斜扭曲,上麵的城樓全部倒塌,即使有殘存的,也基本都隻剩下一個殘體。
終於,炮擊持續到第六輪時。
“咻......”
那鍾祥城南正中,已經被砸出數個巨大凹陷,蜘蛛網般,寬達數指裂紋中間,再次同時被兩枚數十斤沉重鐵疙瘩砸中。
先是一陣搖動,被轟擊的夯土城牆下煙塵四起。
然後,如同連鎖反應般,那數丈寬的城牆,逐漸顫動起來,被砸擊鬆動的夯土開始成塊脫落。
“轟隆隆......”
如同被推到的積木般,成片成麵鬆散的夯土城牆,開始垮塌,其帶動的飛塵,猶如沙塵暴般延綿百丈,距離半裏隻要的明軍陣地前麵都有細細煙塵彌漫。
毫無疑問,鍾祥城牆,被轟塌了。
而直到此時,明軍每門重炮,不過才發射了六枚炮彈而已......
“揮旗,擊鼓!”
王興當即興奮地按劍而起,高聲下令
“咚咚咚”
戰鼓隆隆,早已準備好的兩步營,一馬營,攏共七千步騎,迅速結為縱隊,朝那煙塵之中的廢墟缺口衝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