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同為母親河,但相較於河道穩定,流域氣候變遷緩慢的長江而言,黃河更像是一個“後媽”。
在曆史上,黃河先後改道二十六次,決口一千五百多次,幾乎對於每個朝代而言,黃河治理都是頭等重要的課題。
在後世的許多社會學和史學研究中,中國之所以能夠形成有別於世界主流的君主專製式封建政體,很大程度上,就源於出於治理黃河和防範北方遊牧民族的需要。
否則,如果是以西歐那種鬆散的邦國式政治,很難完成治理黃河這種全國性工程。
而其中最為代表性和嚴重的事情,莫過於宋金之際的奪淮入海。
其實黃河河道,在北宋之前都還算穩定,但北宋後,宋廷統治者由於害怕北方的遼國軍隊從黃河南渡,於是多次人為的將黃河改道,花費無數人力財力不說,還導致山東北部百姓苦不堪言。
1128年,南宋建炎年間,金兵南下,長驅直入,宋高宗趙構一意南逃,金軍如入無人之境,時任東京留守的杜充,害怕與金軍正麵交鋒,下令開決黃河大堤,使黃河水自泗水入淮,企圖以此阻擋身後追兵。
杜充決河非但沒有阻止金國東路軍,還致使當地百姓被淹死二十萬以上,因流離失所和瘟疫而造成的死亡數倍於此。北宋時最為富饒繁華的兩淮地區毀於一旦,近千萬人無家可歸,淪為難民。(這操作是不是很眼熟)
於是乎,原本在多次人為改道下,河道本就不穩定的黃河,從此向南偏移千裏,從泗州入海。
金朝時期,又一次水患決口,黃河繼續南偏,自淮河入海。
從此之後,一直到1855年,黃河都是自淮河出海口入海。
這導致最嚴重的後果,就是從此之後,從黃河中下遊以及淮河流域,都變成了水患頻發的受難之地,導致整個淮北、魯南地區,形成了“大雨大災、小雨小災、無雨旱災”的慘痛局麵。
而現在,這裏卻要變成明清雙方爭奪的關鍵戰場。
李定國、王夫之抵達河淮前線後,迅速與正在淮安的張名振、張煌言彙合。
此戰雖然是以左軍、後軍並用,但主要以李定國為主帥,張名振為副。
這也倒正常,畢竟李定國現在是當朝唯一的王爵。
其實關於李定國封異姓王這事,也隻有剛開始時,有部分文官議論,後來也沒人說啥了。
說到底,宋代以後,所謂“異姓王”根本不值幾個錢,除了封號上高級點,就沒啥用了,又不能像人家漢朝、晉朝時,來個開府建衙之類。
當年北宋時,太監童貫還是異姓王呢,滿清異姓王一大堆,有屁用。
自軍山湖以後,朱由榔的威望已經無需害怕任何軍中將帥,再加上自光烈二年以來,軍中前後改製數次,兵權分割,沒有權力,就算給你一個副皇帝,又能如何?
到了光烈六年,原教導師學員畢業了三屆,兵學苑畢業了兩屆,先後輸入軍中的青年軍官數量,已經占此時全軍基層軍官總數的一半。
朱由榔不害怕李定國、李過,就像朱元璋不會害怕徐達、常遇春一樣,甚至朱由榔還更從容些,畢竟他比老朱當年打天下時,可年輕多了。
作為領導者,如果淪落到需要玩弄權術手段才能勉強維持自己的地位,那就是最大的失敗。
而且,朱由榔本來也不是什麼“冷血政治動物”,對於與他出生入死,甚至救駕禦前的李定國等人,還是頗有感情的,兩年前,李定國女兒出生,就被朱由榔訂了娃娃親。
四位領導商議後,李定國定下主要方略。
首先是必須拿下鳳陽,這既有軍事意義,也有政治意義,畢竟天子剛剛拒絕的和談條件中,最重要的就是鳳陽。
雖然這對於朱由榔本人而言沒啥,但下麵的文武官員,還是視之為恥的。
君憂臣辱,君辱臣死
自從《皇明忠烈傳》在民間火起來後,李定國的形象,在江浙地區,基本上就和嶽飛重合,被尊稱為“李武威”。
說起來,兩人在性格上也的確有許多共同點。
奪下鳳陽同時,淮安一線明軍在海軍戰船的配合下,延黃河向北,朝宿遷、邳州,直抵徐州,和鳳陽方麵北上大軍會師。
雙方都不約而同地,將徐州作為會戰戰場。
“鋥!”
李定國拔出佩劍,指向地上的沙盤,這是樞密院按照錦衣衛提供的情報和檔案,模擬而出,具體到縣,還標注出了部分清軍兵力部署,對著其餘三人道
“《孫子兵法》說得好,‘激水之疾,至於漂石者,勢也;鷙鳥之疾,至於毀折者,節也。是故善戰者,其勢險,其節短;勢如弩,節如發機。’”
這三年,李定國一直虛心向王夫之、堵胤錫等人學習,如今也是儒將風範,再加上三十出頭,意氣風發,還真有些“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的武穆之風。
“凡十萬人以上的大軍會戰,所謂陰謀詭計,已經毫無作用,而往往是最簡單的進攻和廝殺,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此戰,我軍不必另作安排,隻需三路,一則提鳳陽北上,擊其側背,二則自河淮沿岸,正麵接敵,三則以海軍掩護,奔襲山東,斷其歸路。”
“剩下的,隻有看誰家兵刃,更為鋒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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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城內,圖海張開地圖,指向徐州周圍兩三百裏的平原地帶,和後世的徐州地區不同,此時的徐州,在黃河邊上,境內有多條河流,東北麵又是大運河,地形較為割裂複雜些。
對著其餘瓦克達、嶽樂、賚塔道
“徐州地方,曆代大規模征戰五十餘次,是非曲折難以論說,但史家無不注意到,正是在這個古戰場,決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興亡、此興彼落,所以古來就有問鼎中原之說。”
“當年,豫親王親提銳旅,揮師南下,不過月餘,便將史可法千裏防線,打得四分五裂。”
“難道短短六年之後,這裏就要一變,成為我等的葬生之地了嗎?”
“如今,我大清,就是要在這個古戰場上,徹底埋葬南廷皇帝北上之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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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日,明軍向鳳陽發動總攻。
勒克德渾不願被動挨打,率軍出城,引四千八旗和兩萬綠營與明軍劉孔昭、阮進部決戰。
“殺!”
遠程火力輸出完畢後,明軍那一片片耀眼的刺刀和長矛,向已經被炮火和槍彈撕扯得四分五裂的清軍發動衝擊。
劉孔昭親自,擎刀頂在第一線督戰,率領陣鋒攻入清軍陣中。
喊殺聲和搏鬥的兵刃聲響徹雲霄。
在戰場邊緣,明軍新建騎兵第一次和八旗交手。
雖然在戰力和熟練度上,都遜色對方,但明軍騎士依然打得相當英勇。
白刃橫屍,血流漂杵
戰事從上午巳時一直持續到傍晚。
最終以明軍獲勝告終,兩萬多明軍將包括數千八旗在內的兩萬四千多清軍,正麵擊潰。
勒克德渾被迫放棄鳳陽,向北逃竄。
劉孔昭第一個帶眾殺入鳳陽城,宣布光複。
消息傳到兩軍後方,所產生的最大效果就是,誰都明白,戰爭已經正式爆發。
自川陝戰役以後,沉靜了三年的對峙,被打破了。
猶如一塊巨石,扔入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