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抄家(下)

不過朱國弼等人倒也不必沮喪,因為馬上又有人來陪他們了。

不僅隻是勳貴,某些“氣節骨鯁”朱由榔也沒理由放過,賣主獻城這種事,即使放在他們文人的價值觀裏麵,也是該自裁謝罪的,當然,這些人恐怕是沒這個勇氣。

隻可惜,帶頭投降的內閣學士王鐸早在明軍東征之前,就非常果斷的跑到北京去了,還被多爾袞任命為禮部漢尚書兼宏文院學士,編修所謂“明史”。

剩下的如弘光朝禮部侍郎梁雲構,同樣在北京當上了戶部侍郎兼右都禦史,原兵部侍郎李綽北上任職工部侍郎。

要說文化人還是聰明,早在朱由榔桂北之戰後,原本那些於多鐸南下之時,“立有功勳”的文官,大多已經找了各種關係,跑路北方了。

相較而言,反而是錢謙益這類人比較尷尬,一方麵,當初南京投降之時,身為禮部尚書的錢謙益的確是帶頭了,但另一方麵,降清之後,錢謙益又沒有人家王鐸、梁雲構之流“識相”,在北京幹了不到半年就辭職歸鄉。

這就屬於給臉不要臉了,錢謙益一回南京就被洪承疇派人監視,後來還和浙東方麵的朱以海政權不清不楚,被牽連入獄,又關了一年大牢才歸往江南。

朱由榔對於錢謙益其實談不上什麼憤恨,毫無疑問,對方的確是貪生怕死,可誰又不貪生怕死呢?當年清軍大舉南下,揚州屠城,數十萬生靈塗炭,明廷看起來還有十幾萬大軍,其實早就都是驚弓之鳥,皇帝都跑路了,那些個軍頭們怎麼可能會給搭上自己的性命?真論投降,那有人可太多了,至少在剃發令下達之前,老百姓也是傾向於投降的。

從曆史上看,錢謙益降清後,其實也沒造成太多破壞,當時降清的文武官員太多了,但事後主動辭職不幹的,還真沒幾個,錢謙益就算其一,並且後來也為永曆政權、魯王政權和鄭成功等抗清運動給予了不小資助。

但是,降了就是降了,這是無可爭議的罪責,錢謙益身為禮部尚書、東林黨魁,沒有抵抗就是沒有抵抗,縱使他有萬般理由,日後再怎麼補救,也無法改變那一天的所作所為。

身不由己不是理由,否則,朱由榔又有什麼臉麵去麵對人家常延齡、劉孔昭、沐天波,還有陳子龍、夏完淳這種人?人家難道沒有身不由己?

故而,朱由榔的處理是,不殺你,但也不會用,抄家,革去功名,一把歲數,自己了卻殘生吧。

當然,這也還有另一個緣故,錢謙益是瞿式耜的老師,無論如何,朱由榔還是比較在意自己這個亦師亦臣的首輔的,如果錢謙益死在瞿式耜任職期間,肯定會受人議論,這年頭師徒關係猶如父子,有時候比君臣還重要,就算瞿式耜沒意見,也會對他的聲譽造成影響。

老瞿這幾年為自己殫精竭慮,朱由榔不願意讓他背受不該有的罵名。

等李景興親自帶兵上門時,錢謙益府上大門已經打開,其人免去衣冠,主動束手就擒,看來早就知道自己的結果了,倒也不必李景興多費麻煩。

身側一名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美豔婦人,身著青色布衣,沉默不語,隻是扶持著已六十多歲的錢謙益離開。

李景興揮手,兵丁湧入府中,查抄財產,貼上封條。

幾個兒子倒是想上前阻攔,但被錢謙益製止,這一刻,他倒是有某種解脫般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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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後麵的內花園,原本許多礙事的崎嶇山石之類被朱由榔讓人搬走,空地被開墾成了菜園子,還在池塘裏養了許多魚。

至於中間的亭閣之外,更是被清理出來,立上草垛箭靶,朱由榔每日辰時在此練箭,這年頭弓箭還是蠻管用的。

尤其是之前被多鐸射中一臂,雖然好在鎧甲精良,傷勢不重,休養一兩個月後,也好得差不多了,但依舊被朱由榔視為恥辱。

皇後王芷帶著幾個宮女在菜園子那邊看了看,朱由榔非常有興致的在內花園的菜園子裏搞起了“大棚蔬菜”,結果說出這個想法後,才被告知,這年頭早就有“大棚培育”了,早在漢代便已經有了,當年北京紫禁城內皇室冬日蔬菜供應,就是靠這“大棚”培育的,隻是成本太過高昂,隻有王公貴族才能享用。

朱由榔撚起一羽,張弓搭箭,麵對數十步外的靶子,仔細瞄準。

“嗖!”

放下弓後,身側皇後走了過來,手中捧著一盤剛摘下的蔬果,二人卻不是直接吃,朱由榔頗有興致的和妻子一起,洗幹淨蔬果後,將其切片,用自己早就預備好的烤架、鐵簽、調料之類弄好,再加上早就讓禦廚醃好的羊肉、雞肉,竟是整上了燒烤。

二人猶如後世野炊的小情侶般,手忙腳亂弄了好一陣,皇後原本對於自己丈夫某些無厘頭舉動深惡痛絕,但畢竟也隻是二十出頭的女孩子,很快就被帶歪了,總是有嬌憨可愛一麵的。

初春未至,天氣依舊顯寒,夫妻二人在涼亭之下,烤著爐火,吃著燒烤倒也愜意。

外麵,李景興換下甲胄,身著官袍,前來覲見。

李景興算是“內臣”,沒太多講究,隻是征詢同意後就走了過來彙報

“陛下,查抄之事,已經基本了解。”

朱由榔啃了一口手中撒了辣椒麵的烤茄子,穿越明末就這點好,辣椒已經傳入中國,但此時的辣椒,更多是被當做一種觀賞植物,或者入藥,很少有當做食材的。

自己讓禦廚拿辣椒做菜時,很是讓見多識廣的大廚們愣了好一陣,皇後王芷也是對自家丈夫的稀奇古怪表示無語,差點沒請兩和尚道士來做法事。

但很快,朱由榔發現,這位出身蘇州的皇後,居然比自己能吃辣......

丟人,太丟人了。

不過,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朱由榔行事樸素,不喜歡搞虛架子,由於許多大臣入宮奏對時賜宴和皇帝吃飯,天子喜歡吃那種名叫“番椒”的紅果子,而且還給這玩意起名“辣椒”的說法迅速傳開。

南京城中許多酒樓,便開始收購這玩意,讓自家大廚很是研究出了幾道菜,打著天子的名頭宣傳,頗受歡迎,一度抬高了本就稀少的辣椒價格,有精明的農民和商人,便種植販賣此物,竟是形成了一條不小的產業鏈。

對此狀況,朱由榔哭笑不得,他都能想得到,日後以清淡雅致、中正平和為特點的淮揚菜,怕是被自己給摧毀了,想象一下,兩百年後,“南京麻辣火鍋”風靡全國......

“嗯,抄得多少銀子?”

他對朱國弼、錢謙益之流不怎麼感興趣,關鍵還是銀子。

“計有金兩萬七千兩,銀一百七十九萬四千餘,各類珍玩寶物六百箱,具體價值還在估算,理應不會低於六十萬兩。”

“就這麼點?”

朱由榔皺眉,這些玩意加起來滿打滿算也就兩百四五十萬兩的樣子,不能夠啊,這幫南京勳貴積累十幾代人,不比許多宗室藩王差,抄了這麼多家,怎麼也得有四五百萬兩吧?

李景興解釋道

“這些人確實大多家資豐厚,但清虜畢竟在南京已有兩三載了。”

朱由榔這才頷首,說的也是,就算有更多的,多鐸和洪承疇他們怎麼會放過?現在這些錢,恐怕大多也是這幫人事前藏起來,清兵退走後才敢挖出來的。

隻可惜肥了清兵。

“先不說這個,你去讓人把謝穎叫來,餓了嗎?拿幾根羊肉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