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非荀淡淡笑了聲,“事出在沈家毀得你們沈家的名聲,於我趙家有何牽連。”
沈國公愣了下,連忙補了句:“是是是,是老夫被那孽障氣糊塗說錯了話,今日我就入宮去向陛下請罪退婚!”
趙非荀聽他反複提及退婚一事,豈會猜不到他的心思。
如沈家當真誠心,昨日就該立刻勒死沈女,今日一早就該入宮脫帽請罪去,何必浪費時間來他麵前假惺惺。
人也沒處死,罪也沒去告。
不就是為了來試探他今早入宮所謂何事麼。
趙非荀唇角的譏笑薄薄,“今日我已入宮向陛下請旨,想必退婚的旨意這會兒已到沈家。”
沈國公垂下眼瞼,擋住眼底一閃而過的鬆懈。
果真依照趙非荀的性子,今日入宮沒有提及胡人,甚至沒有對他旁敲側擊詢問胡人之事,想必他們抓獲的胡人不是布察,另有其人。
沈國公忙做出悔恨著捶胸頓足的模樣:“都怪老夫這身子拖累…”說罷,又急忙看向趙非荀,“今日老夫定會入宮向陛下請罪!那孽障——”
“沈國公。”
趙非荀倏然開口打斷,聲音冷漠至冰寒,漆黑的眼瞳盯著人時莫名讓人心慌:“今日城羽營中事多,如無其他要事,就不陪沈國公說話了,晚輩告辭。”
他隨意拱了下手,繞過沈國公就要出門去。
沈國公頓時急了。
但他身子虛弱步伐蹣跚,哪裏能追得上他,連忙出聲挽留:“將軍留步!”
趙非荀停下轉身看他,掃去的視線犀利。
沈國公被盯得後背發虛,暗暗驚歎這趙非荀尚不至三十年歲,氣勢就已如此震懾,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如不是孽障犯蠢,與趙家聯姻於他們沈家是多大助益!
他咽下不甘,抬手擊掌兩下,立刻有一個婆子半扶半抱著個丫鬟推門而入。
丫鬟視線迷離,氣息微微急喘著,分明有恙。
沈國公指了下丫鬟,說道:“那些縱容孽障甚至替孽障遮掩的奴才們通通該死,但這丫鬟是個好孩子,”緩了口氣,才繼續道:“想著這丫鬟得將軍幾分青眼府裏人也不敢隨意打發,這是她的身契,賢侄若不嫌棄…”
他故意含糊半句,從懷中拿出賣身契來。
趙非荀甚至都不看丫鬟一眼,眸色生冷的問著:“沈國公口口聲聲說要勒死長女已告沈家清白,此為你們沈家私事,本與我趙某無關,這會兒卻把一個與主子情同姐妹的丫鬟送趙某,”他無聲冷笑了下,眼神鋒利淬著咄咄逼人的寒氣:“公爺此舉,是想在我身邊埋下一把殺人的匕首,還是安一個眼線,著實令趙某看不明白了。”
他語氣森然,眼神犀利。
這是在戰場上殺過人、從屍海裏淌過的將軍才有的嗜血狠厲。
沈國公當即雙腿一軟後背發汗,險些跪倒下去。
還是趙非荀伸了隻手將他扶住,麵上表情似笑非笑:“沈國公好歹也是長輩,對我行此大禮,晚輩如何敢受。”
沈國公額頭冒出虛汗,抽回自己的胳膊,咕咚咽了聲口水。
“將軍真、真會說笑…老夫,不,趙府絕不敢有窺探之心。”
趙非荀幽幽盯了他須臾。
看著沈國公麵上淌下大顆大顆的汗珠,唇色發青,顯然是真的病了,他勾了下唇角,緩緩輕笑一聲,“自然,我料公爺也不敢有這心思,況且公爺如今領的是份閑差,哪裏用得著打探城羽營、我趙某的消息?”
他笑的沈國公麵色愈發僵硬。
虛汗如雨下。
因著他麵色實在差,一時竟然也不敢肯定是否是真的心虛。
趙非荀收斂起鋒芒畢露的氣勢,“既然是沈國公的一番好意,晚輩也不敢隨意拒了。”說罷,他揚聲,“輕風,扶著錦姑娘些。”
輕風也立刻從外麵閃入,從婆子手中接過錦鳶。
才一觸上,輕風眉心就驚跳了下。
隻是當著沈國公的麵不敢露出來。
沈國公撐到趙非荀同意收下丫鬟已是極限,拱了拱手:“既然賢侄營中事忙,老夫也不便繼續打擾,這就告辭。”
“沈國公慢走。”
趙非荀送了半步,看著這位年邁的國公爺在奴才攙扶下艱難地下樓梯,眼底一片冷漠。
身後傳來輕風不安的聲音。
“大公子…”
趙非荀斂起心低翻起的狠厲,轉過身去,挑眉詢問,視線落在小丫鬟微微燙紅的麵上,“她在發熱?”
輕風點點頭,又搖搖頭:“錦姑娘身子好燙,但…”語氣吞吐了下,“又不太對勁。”
趙非荀臉色微變,快步走去,伸手接過,將人攬在自己懷裏,伸手一抹她的麵頰,就見懷中的小丫鬟眼神濕漉,氣息綿軟而燙,春情難掩,分明是被下了藥。他臉色沉下,掃了眼屏風後的那一張羅漢床,“沈國公這是煞費苦心。”
語氣聽著分明已有怒意。
輕風走到敞開的窗邊探頭看了眼,皺眉道:“大公子,沈家的馬車還在下麵,不如咱們從後門離開?”
趙非荀剛應肯,想要打橫將小丫鬟抱起時,才發現她神情愈發不對勁。
不像是中了普通的春藥。
麵燙似火燒,喘息漸長,眉間已有痛苦之色。
他伸手掐住錦鳶的脈搏,急跳不止。
沈家與雲秦胡人勾結偷偷販賣雲秦藥材,再利用京中藥商把雲秦藥充作京藥流往全國各地,在陛下收集到的藥材名錄中,就有一味春情藥,記錄下服用後的症狀與錦鳶此時極為相似。
而這味春情藥,是用來收拾那些拐賣來的女子。
非交合,不可解。
否則心髒便會承受不住毒性暴斃而亡。
此時若他將她帶回趙府,恐怕會來不及解毒,若在馬車裏,難免會弄出動靜來。
沈家當真——
在尋死。
趙非荀眼底騰起戾氣,彎腰將人抱起後,朝著屏風後的羅漢床大步,“出去守著,不準任何人靠近一步!”
輕風嚇了一跳,看來沈家是下了狠手徹底惹怒了大公子啊!
他一刻也不敢久留,拔腿就跑了出去。
想了想,又使了些銀子把三樓這一層的雅間都包了下來,自己像門神似的杵在樓梯入口處,連一隻蒼蠅都不讓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