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內,李霖敏挺著肚子伺候下朝回來的歸德侯換了一身輕便的常服,柳眉緊蹙,輕聲細語地告訴他今兒曾湘玉拜訪的事。
“貴人對聶姑娘十分讚賞,又問起她的生辰和平日喜好,一副十分歡喜的摸樣……侯爺,這貴人究竟對表小姐是什麼章程?我瞧著她對聶姑娘另眼相看,是不是想讓聶姑娘跟趙將軍牽線?”
歸德侯淨手後,拉著李霖敏坐下:“夫人不必憂心,隻管靜觀其變就是了。”
李霖敏歎氣,搖頭道:“侯爺,不知道為何,我這心一直撲騰亂跳個不停,總有股不好的預感。”
歸德侯拍了拍她的手背,對曾湘玉的舉動也有些不解。隻是貴人們的想法,素來都不好猜,順其自然就好:“夫人有了身子,還是別太操勞為好。在這裏胡思亂想,也猜不出貴人的用意,何必累著自己呢?”
李霖敏紅了紅臉,對他的柔聲安慰很是受用,隻是她也沒忘了一個主母該做的事:“侯爺,我這身子越發重了,不能伺候你。我身邊的大丫鬟蓮心你是見過的,不若讓她來伺候侯爺?”
“不必了,最近公務繁重,蓮心瞧著是個細心的,又是你身邊做慣的,倒不如留在你身邊盡心伺候你。”歸德侯擺擺手,他這麼多年來也習慣了,對這些並不是十分看重。
李霖敏聽得又是驚訝又是歡喜,目送歸德侯去書房了,李嬤嬤這才撩起簾子進來。她在外頭守著,歸德侯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臉上掛著笑:“夫人果然是個有福氣的,看侯爺對你如此貼心。”
“嬤嬤,我總覺得像是在夢裏一樣,侯爺對我實在太好了。”李霖敏紅了眼圈,摸著凸起的肚子輕輕開口。
“我的好夫人,侯爺對你好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嗎,怎麼哭了?”李嬤嬤趕緊拿出帕子,給李霖敏拭淚。
李霖敏破涕為笑,搖搖頭說:“我這不是難過,而是太高興了。對了,表小姐的嫁妝嬤嬤再添上一成。”
李嬤嬤臉色有點凝重,壓低聲線問她:“夫人,莫不是那位貴人真要給表小姐和趙將軍牽線?”
“誰知道呢,但是貴人對聶姑娘另眼相看,我們表麵功夫也做得好些,反正侯府也不差那麼一點嫁妝錢。”李霖敏總覺得這裏麵透著詭異,被侯爺勸說了幾句,也隨它去了。加一點嫁妝,對侯府來說也無關痛癢,便當是給聶茹茵添妝了。
李嬤嬤點頭,越發覺得自家夫人辦事謹慎又大氣了。
李霖敏卻突然想起那日賞花宴,紀雲救了太子妃妹妹張夢姌的事。難道曾湘玉上門,為的是變相嘉許紀雲的未婚妻聶茹茵嗎?
不過太子妃已經當麵賞賜了紀雲,侯爺也是有表示了,太子妃何必再叫自家媳婦上門來跟聶茹茵親近親近?
散了宴,唐子瑤破天荒跑來桃花苑找唐子嫣,神色像是懊惱又帶著不耐煩:“三姐姐,你說那位貴人是不是要給趙將軍牽線,卻看上了那個姓聶的?”
原本唐子瑤隻當聶茹茵是遠親,沒怎麼放在眼裏,平日也是呼呼喝喝的,誰知道這人轉身成了紀雲的未婚妻也就罷了,居然想要妄圖攀上趙將軍!
趙將軍是唐子瑤心目中的大英雄,身邊該匹配的人即便不是公主,就該是品德武藝都一流的貴女,哪裏輪得到聶茹茵這樣無才無德又無出身可言的女子?
她越想越是覺得不忿,自己樣樣都比聶茹茵好,怎麼曾湘玉就對聶茹茵另眼相看?
唐子嫣瞥了她一眼,就明白了唐子瑤煩惱的源頭:“四妹妹多想了,貴人今兒上門,不過是拜訪母親,彼此走動走動。既沒提起趙將軍,也沒說其他。興許貴人喜歡聶姑娘,稍微親近一些罷了。”
唐子瑤聽著,麵色倒是緩和了許多,聽著這個三姐沉靜的聲音,心底的煩躁也減輕了不少:“三姐姐說得對,是我胡思亂想了。貴人哪裏會看得上聶茹茵,讓她配給趙將軍,我們姊妹三個誰都比聶茹茵強。”
唐子嫣挑眉,無奈地笑笑。唐子瑤常年把三姊妹掛在嘴邊,其實誰都沒看在眼裏。說是覺得聶茹茵配不起趙將軍,隻怕唐子瑤心裏,也就她自己能配得上。
唐子瑤又歎氣,頗為替她打抱不平:“紀雲救了太子妃的妹妹,以後高中了,隻怕飛黃騰達僅僅是時日的問題了。要不是姓聶的從中作梗,那做官夫人的便是三姐姐了。”
“四妹妹慎言,聶姑娘已經是紀公子的未婚妻,親屬都在路上,庚帖很快就要送過來交換了。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提起了。”唐子嫣繃著臉,不悅地看向唐子瑤。
唐子瑤嘟著嘴,嚷嚷道:“我就是替三姐姐可惜而已,哪裏會把這話到處亂說?”
“該是我的便是我的,誰也搶不走。不該是我的,搶也搶不回來。四妹妹,你覺得呢?”唐子嫣給兩人倒了茶,笑吟吟地問她。
唐子瑤喝著茶,嘟嚷道:“三姐姐總是有理,我哪裏說得過你?對了,今兒天氣不錯,不如一起去射箭?”
“不了,我有些倦了,想要歇息一會。”唐子嫣搖搖頭,她可不想跟著爭強好勝的唐子瑤一起射箭,若是輸了,隻怕唐子瑤更是得意,以後纏著她;若是贏了,那就更是沒有安寧的日子了。
唐子瑤癡纏了一會,見唐子嫣在躺椅上快睡著了,這才悶悶不樂地走了。
“四小姐總算走了,”翠竹拍拍胸口,看著像是心有餘悸。
“這麼怕四妹?要是被她聽見了,你就要吃不了兜著走。”唐子嫣眯起眼,故意嚇唬她。
翠竹臉色發白,求饒道:“三小姐可千萬別告訴四小姐,我還想在三小姐身邊多伺候幾年呢。”
“小蹄子真會說話,隻是你跟著我,難道就不想嫁人了?”唐子嫣正好無事,便一時興起逗逗身邊這個小丫鬟。
翠竹臉頰緋紅,扭過身不好意思道:“三小姐又來笑話我,我才不要嫁人呢,要一直跟著姑娘。”
“我出門子了,你也跟著?”
翠竹點頭:“那是,我等著三小姐嫁給大英雄。”
唐子嫣納悶:“為何要嫁大英雄?武夫有什麼好,嫁給書生不好嗎?”
翠竹小腦袋使勁搖啊搖:“書生有什麼好,看著那紀公子白衣翩翩,一張嘴跟抹了蜜似的,哄了三小姐,又去哄表小姐,如今連太子妃的妹妹都哄住了。這便罷了,手無縛雞之力,有什麼事也不能護著小姐。”
唐子嫣打斷她的話,好笑道:“他救了張小姐,怎麼就手無縛雞之力了?”
翠竹嘟著小嘴,不屑地道:“三小姐不在,沒親眼看見了。我可是在邊上,眼看著護院把瘋馬給攔住了,紀公子才上前去把受驚的張小姐扶下來。也就張小姐那會兒驚嚇得不輕,被紀公子細聲細氣地安慰著,自然當他是救命恩人,沒看那些護院都被瘋馬踢傷了!”
說到這裏,她就越發氣憤了,漲紅了一張小臉:“護院救張小姐確實是應該的,隻是紀公子也不該把功勞都一個人獨自攬了下來,真夠厚臉皮的。如此趨炎附勢,實在令人不喜。”
見唐子嫣聽得不吱聲,翠竹又膽怯了,雙手捏著衣角訕訕道:“三小姐,我不是刻意說紀公子的不好,就是……”
“我明白的,其實我也看不慣他如此作為。”唐子嫣笑著安撫她,又道:“不過這些話,你在我這裏說說也就罷了,可千萬別在其他人跟前提起。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對紀公子因愛成恨呢!”
說完,唐子嫣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如今想來,那天紀雲特意過來說的話,跟在太子府裏做的,完全是兩回事了。說的倒是好聽,一副情深意重的摸樣,轉身就撲入別的女人懷裏,果真是說一套做一套。
不過那天瞧著張夢姌看紀雲的眼神有點意思,唐子嫣想到聶茹茵,隻怕是比不過的。聽聞太子妃十分寵愛張夢姌這個最小的妹妹,至於歸德侯,紀雲娶聶茹茵是親上加親,若是娶張夢姌,就必然不可能反對。
最有可能的,卻是二女伺候一夫。
歸德侯需要一個府裏的姑娘跟紀雲做姻親,更好地控製住紀雲。能間接跟太子府攀上關係,他更是求之不得。
看來這場還沒開始的角逐,結果已經顯而易見了。
該說她一開始就放棄掉紀雲,實在是明智之舉?
曾湘玉回府後,先是去給太子妃請安。
“歸德侯府的幾位姑娘都是好的,一個賽一個的漂亮,隻怕這兩年上門的媒人都要把門檻踩爛了。”
太子妃不甚在意,她是見過那幾個小姐,確實容貌上等,歸德侯也是有意栽培的,身姿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好:“那位表小姐如何?”
“容貌秀麗,身子骨有些單薄,聰慧伶俐,卻是年紀小,身邊隻有兩個老嬤嬤教導,稍微欠了點火候。”曾湘玉依舊笑眯眯地說著,既不見偏頗,倒也沒有往死裏貶低。
太子妃最喜歡的便是她這一點,說話總是留著三分,不會說得太滿,卻也不會順著自己的喜好,一味地歪曲,聽著便不像真話。
“辛苦你了,先去歇著吧。”
“是,”曾湘玉瞥見內間的簾子微動,便知道有人藏在後麵。不用想,必然是對紀雲上了心的張夢姌。
紀雲她是見過的,相貌不錯,風姿綽約,在別人看來就是翩翩公子。可惜曾湘玉不喜歡他的一雙眼睛,裏麵有太多的東西,顯然是個工於心計的人。
為了達到目的,很可能不擇手段,即使是依靠女人的裙帶關係而爬上去,隻怕也不會覺得丟了臉麵。
這樣的男子,讓曾湘玉十分看不起。
男子漢大丈夫,就該頂天立地,靠著自己一雙手闖出一番天地來。也不知道張夢姌喜歡上的,會不會就是紀雲的一張還過得去的皮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