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是放榜的大日子,虞長文心裏有事睡不著,索性早早就起身趕去午門等候早朝,因他來的早,午門外一片漆黑,官員也寥寥無幾,直到東邊泛起了魚肚白,人才漸漸多了起來。
卯時整,宮門開啟。
虞長文排在文官的隊伍裏,隨著文武百官依次進殿。
朝堂上與往日一樣,照舊是這裏幹旱,那裏多雨,要不就是哪邊又有亂黨企圖謀逆,大臣們氣憤填膺的吵著,虞長文漫不經心的聽著,心裏則想著一會兒的放榜,也不知堂兒的成績到底如何?上次的卷子他看了,方旭的學識確實是好,那鹹陽書院的學子高揚答的也著實是妙,堂兒與他們比似乎還有段差距,也不知……
正遊神天外中,就聽上麵景孝帝道:“虞愛卿?”
虞長文心中一緊,忙上前撩袍跪倒:“臣在。”這朝中姓虞的僅他一人,皇上這麼叫,自然是沒有旁人。
“今兒個乃放榜之日,虞愛卿的心裏,可是有些急了?”景孝帝麵上帶笑,看來心情挺好。不過也是,這些在百姓看來關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他卻每天都要重複收聽,聽了這麼多年,確實有些精神疲勞了。
跪著的虞長文聽到此話額頭頓時冒汗,脊背上的官服刷一下就濕透了,他不知皇上問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要問罪?還是另有所指?腦中快速旋轉,人卻是滿臉羞愧的答道:“說來慚愧,不怕陛下見笑,昨夜裏微臣都沒有睡好,今日更是早早就醒了來,真是連微臣自己科考之時都沒有這麼緊張過。”
景孝帝聽了不由哈哈大笑,而後歎道:“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行了,別心急了,朕在這給你個定心丸,令郎考的不錯,下了朝你就回家等好消息去吧。”
“謝陛下!”虞長文叩頭謝恩,心中瞬間閃過一抹狂喜。
考生眾多,什麼人才能值得皇帝陛下親自提點?那必是頭名!沒想到他家堂兒竟真的能奪得頭名?
下朝後,這位辭別了給自己道喜的眾大臣,興衝衝的回到家裏去找自己母親:“娘,娘,大喜,大喜啊!”
老太太聽到兒子的話眼睛一亮,也顧不得擺譜,匆忙起身上前抓住兒子的胳膊道:“可是堂兒的名次出來了?”
虞長文激動的點著頭:“今日早朝,陛下親自告訴兒子,說堂兒考的不錯,讓兒子回來等喜訊,這滿朝文武獨獨提點了咱們家,想必堂兒的成績必是頭名。”
其實人家皇帝提的是令郎,可這位爹連考慮都沒考慮就把這名頭安到嫡子的頭上,倒也不是虞長文偏心到這種程度,隻能說在他的慣性思維裏,從來就沒想到嫡子會不如次子。
他都這麼說了,虞老夫人自是不做他想,堂堂九五之尊還能騙人不成?
母子倆手拉手坐下來,又細問了幾遍當時的場景,再憧憬了一下成績公布後的美好未來,才恍然想起來,這麼大的喜事,當事人和當事人的媽還不知道呢,趕緊去給我叫人。
一時間,虞家內院都轟動了,他們虞家大少爺考中了會試頭名!
虞之潤聽得這個消息的時候一口銀牙險些咬碎,他不敢相信憑虞之堂的學問竟會考中頭名?他可以相信自己被方旭壓下,被高揚攆上,畢竟這科考的成績沒有準確答案,考官的喜好也參與其中,可虞之堂的文章哪好?全特麼都是古人聞先人道,老祖宗道盡的東西,還特麼用他說?
一口厭氣壓入心底,這位被散養出來的蠱王掛上了如浴春風的笑容,腦中則開始想怎麼把那往上爬的大哥搬倒吃掉,上次他已經把人得罪狠了,再加上他那狠毒的娘親,若是再被他二人踩在腳底,哪還有他們兄妹二人的活命?
一步步走向前堂正廳,虞之潤種種念頭閃過心底,正要邁步跨上台階,就聽得大門外馬蹄聲聲,緊接著砸門聲響起:“請問這是虞長文虞大人的府邸嗎?我們是來給貴府報喜的!貴府的二公子虞之潤考中會士頭名,快開門接喜啊!”
虞之潤邁出的腳步一頓,轉身對著大門負手而立,笑容緩緩爬上眼底……
手拿著自己的報喜折子,虞之潤嘴角噙著從容的笑,邁步進入正廳,不去看嫡母嫡兄那滿眼的得意與嘲諷,他徑直來到父親的近前,躬身奉上手中的折子,朗聲道:“之潤沒有辜負父親重望,此次會試,終於考中頭名!”
屋裏的氣氛瞬間凝固,虞長文僵著表情,半響才接過兒子遞過來的報喜折子,打開一看,上麵果然寫著紅彤彤的三個大字——虞之潤!
他仔細回憶著景孝帝的話語,終於發覺,原來對方說的不是之堂,而是令郎?令郎指的是他兒子,可他有兩個兒子參加會試,顯然,他給想佐了。
當爹的突然有點牙疼,若是沒有這場誤會,不管是哪個兒子考中頭名他都會異常欣喜,可偏偏他回來就對母親說之堂考中了頭名……
正想著該怎麼說緩和一下尷尬的場景,隻見滿麵漲紅的虞之堂憤怒的衝了過來:“不可能!皇帝陛下親自說是我考中了頭名,陛下金口玉言豈能有假?這折子是假的,這折子是假的!”
“陛下金口玉言自是不會有假,到底是否說的兄長的名諱,卻是不一定了。”虞之潤笑容依舊,細看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變。
聽到此話的虞長文頗為尷尬的清了清嗓子道:“咳咳,之堂,這事是為父想佐了,陛下說的是令郎……”說到這,他自己也不知該怎麼往下說了,兩個兒子同考科舉,可一說考中他下意識就想起了長子,這讓之潤心裏怎麼想?若以前他自然不會考慮兒子的心底,但誰讓這二兒子現在本事了?
“不可能,不可能!”虞之堂不敢置信的搖著頭,“他考了第一?那我考了第幾?我是虞家嫡子,我怎麼可能不如他一個庶子?”
“堂兒!”虞夫人在丈夫發怒前,厲聲喝止了兒子。現在她的心裏也不好受,實在是前後落差太大,明明該一步登天的是她兒子,卻轉眼間變成那個小子,怎麼可能?怎麼會?明明對方處處不如她的堂兒,怎麼會被他考中了頭名?
二爺虞長鬆暗掃了眼一旁默不作聲的虞之賢,想到兒子所說的話,不由複雜的看了眼長嫂,隻因庶子聰明就百般打擊,可惜瑕不掩瑜,該是誰的,還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