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在蕭雲峰心中,那是不可觸及的傷痛。蕭城替來自清城的人求情,蕭雲峰很生氣。
書房的門被推開了,林語琴走了進來。蕭城見林語琴進來,不再說話,依然低頭專注於那些蘭草。
林語琴在放著柔軟靠墊的荷花美人榻上坐下來,拿一把美人錘輕輕捶著腿,對蕭雲峰說:“做什麼動這麼大的氣?一個小職員,既然蕭城想留著,那就留著玩好了。”
林語琴的話聽到蕭城的耳朵裏,極其刺耳。他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最終沒有說話,隻是剪刀一偏,差點剪斷一根壯葉。
“小子!小心我的寶貝蘭花!”蕭雲峰趕緊提醒他。
林語琴的激將法奏效,內心得意,不禁撇撇嘴,繼續說:“就像這些花草,沒有什麼大用,隻要無害,養著玩玩也未嚐不可!”
蕭雲峰最不滿的就是有人貶低他的蘭草。聽了林語琴這殃及池魚的話,立刻就起了薄怒。
“語琴!城城年輕不懂人心險惡,你怎麼還幫著他?”
林語琴抬起眼皮看了蕭城一眼,又把目光淡淡移開。
“我沒有幫著他,我是幫著道理。蕭城隻要不跟她走得近,清者自清,反而更能平息謠言。”
母子倆破天荒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讓蕭雲峰心裏犯了疑惑。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林語琴,欲言又止。
林語琴看一眼蕭雲峰,就把目光移開,淡然地說:“放著一位出身好,學曆高,長得又漂亮的女孩不喜歡,卻對那樣一個來自小地方的下賤人感興趣?想來咱們兒子的眼光不會也那樣差!”
林語琴語調輕緩,“也”字咬得清楚,語氣卻刻薄無情,意有所指,如一根毒刺刺進蕭雲峰的心裏。蕭雲峰氣悶卻不想說話,他知道,此時隻要自己開口,就免不了一場唇舌之爭。他靠在硬木的椅子上,半天不說話。
林語琴知道自己的話讓蕭雲峰不舒服,複仇的快感卻並沒有讓她心裏暢快多少,相反,看著蕭雲峰隱忍憤怒的麵容,她的內心卻感覺無比淒涼。這種奇怪的情緒需要緩解,所以,她把矛頭又指向了蕭城。
林語琴瞟一眼長身玉立,儀表堂堂的蕭城,幽幽歎口氣,說:“雖然我是素蕊的姑姑,可是,我更是蕭家的媳婦,我不能不為蕭家的將來著想。素蕊是指望不上的,你自己要早做打算,不要辜負我和你爸爸的一片苦心,你們老蕭家還指著你傳宗接代呢。”
“剛接手HE,事情很多,我不想過多考慮其他事情。爸爸媽媽無需為我過多勞心。”
蕭城這顆軟釘子,實實刺疼了林語琴。她冷冷笑著,斜睨著蕭雲峰說:“雲峰,你看看,咱們兒子也真是孝順!看來倒是咱們給他添亂了。”
蕭雲峰不理會林語琴半酸半氣的話,他看著蕭城,語氣柔和下來,“好了!這些事情先不說了。城城,爸爸相信你自己有分寸,那個蘇清妍就暫時先留著,隻是那個邢家的姑娘我和你媽媽都看著好,你不能冷落了人家。如果你真的對那個蘇清妍沒有什麼心思,就好好地待邢思思。我和你媽媽等著看你的表現。天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好的,爸爸。媽媽,晚安!”
蕭城道了晚安,開門走了出去。
蕭雲峰給蕭城找台階下,林語琴又被氣到嘴唇發白,“蕭雲峰,你就護著他,你就護著他吧!早晚被你寵成個敗家子!”
“語琴,你知道城城的性子。咱們逼得緊反而適得其反,不如順其自然。”
林語琴冷笑一聲,“哼,順其自然?這一點,恐怕他不像你。當年,你一邊哄我說什麼“順其自然”,另一邊卻暗渡了陳倉……”
“語琴!又把那些陳芝麻爛穀子倒出來做什麼?好了,好了,不說了,睡覺!”
蕭雲峰拂袖而去,林語琴輕歎一聲,身體軟軟靠在榻上。自己也真是執拗,這麼多年了,竟然還是如此介意,真的就不能放下嗎?
夜已深,整片別墅區沐浴在沙沙細雨之中。南山別墅二樓,蕭城立於窗前,清涼的夜風把滿室的煙氣衝淡,卻吹不散他心頭鬱結的煩悶。
為什麼非要把她招進HE呢?為什麼會為了她忤逆爸爸?為什麼每次遇見她都會有一種控製不住自己的感覺?
他也曾經想象過,此生如果還能再見,彼此會以怎樣的方式見麵呢?她小鳥依人地挽著愛人的胳膊再次與他擦肩於人海人潮;她坐於公園樹下,望著身邊嬉戲玩耍的幼兒,唇邊含笑;路邊小店,兩個人四目相接,她可以禮貌一笑而轉身街角……
可是,都不是,在這六年裏,世俗光陰好像把她遺忘了,她還是那樣單純、執著,跟六年前幾乎一樣。這讓他本已經寂如灰燼的內心,突然又搖起了一麵橙色的小旗。
可不可以,重新開始?
當這個念頭突然清楚明白地蹦出來時,蕭城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承認,跟她接觸的這幾次,他都是存有私心的。潛意識裏,他想跟她更近一些,可是,他卻還沒做好更深入一步的準備。
衝動從來不會出現在他的字典裏,可是,除了衝動,他還有其他接近她的理由嗎?
一根煙燃盡,蕭城望著初春夜雨中的花園,花木已經被園丁修剪好,它們團團的影子比冬天的時候豐腴了許多,卻並不見要開花的痕跡。角落裏的那一株碧桃倒是結了一樹粉紅的蓓蕾,此時被雨氣浸染,又被園燈映照,像是褪了色,粉紅就變成了蒼黃。
春天,終歸是來了,可是,也極易消逝,也許就在試探猶豫間,韶華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