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方士青的聲音不自覺的就暗沉了下去，低著頭，好一陣的沉默。
看著這樣的方士青，暮清妍第一次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也是個普通人，他並不是個端坐神壇，無所不能的神仙。
沉默了許久之後，方士青抬起頭，看著外麵的天空，深呼吸了一口氣。
“後麵發生的事兒，不用我說，我想你也猜到了！因為我的緣故，我沒了這唯一的妹妹，我母親因為這件事，哭瞎了雙眼，這些年來，身體也是每況愈下，之所以還撐著，就是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在有生之年，還能再見我妹妹一眼，可是，不管我派多少人出去尋找，就是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這些年，我一心撲在生意上，不管是多偏多小的地方，我也會去開店做生意，為的不是要賺多少錢，隻是想多點渠道，能打聽到我妹妹的一點消息。”
聽到這，暮清妍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方士青坐擁這麼多財富，卻仍然要親自到各處去巡視。
“天下這麼多地方，這一個個地方巡視過去，你還有時間回家嗎？”
方士青苦笑一聲，“我哪裏還有顏麵回家去見母親，逢年過節，也隻管捎了禮物帶回家去，隻有過年的時候，我才會厚著臉皮回家，可當母親問起是否有妹妹下落的時候，我……”
暮清妍長歎一口氣，“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你何苦如此為難自己，你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應該明白，既然布了這麼多眼線下去，一旦有消息，馬上就會有消息傳到你手中，並不需要你親力親為，你若是覺得對你母親心中有愧，那就更應該常伴在老人身邊，而不是一直逃避在外！”
“道理我都懂，每每回家，我也都如此勸解自己，告誡自己多點時間留在母親身邊，可我一看到母親那雙哭瞎的雙眼，我就一刻都待不下去。”
暮清妍看著方士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他才好，就如方士青所說的，道理他全都明白，他隻是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罷了。
等等，方才明明是在談方士青為什麼會對她這般照顧，他怎麼開口說了這麼一個故事？難不成……
暮清妍有些驚訝的看向方士青。
“方老板，您說這些，是想告訴我，您之所以會這麼幫我，是因為我和令妹有相似之處？”
方士青頗為讚賞的看向暮清妍，“清妍，你果然是個極為聰慧的女子。”
這等於是變相承認了。
暮清妍的嘴角不自覺的抽了抽，“方老板，您剛才也說了，令妹失蹤的時候才三歲，三歲的孩子隻怕是連五官都還沒長開，況且過了這麼多年，再深刻的記憶，隻怕要和慢慢的淡了，您是從哪裏看出我和令妹相似的？”
“眼睛！”
方士青不假思索的回答，與此同時，他的眼神也直直的落在暮清妍的雙眼上。
“眼睛？！”
“是，眼睛，有時候，你看人的眼神和我妹妹一模一樣，特別是心裏打著什麼主意的時候。”
暮清妍有些尷尬的掩嘴咳嗽了一聲，看來，她以前心存算計的時候，方士青全看出來了，隻不過因著她的眼睛和他妹妹有幾分神似，這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那什麼，方老板這般說，我就明白了，隻是，我並不是你妹妹！”
方士青有些黯然的低下頭，苦笑了一聲。
“我知道，我派人調查過，你有父有母，自然不會是我妹妹，隻是……你就當是我移情，想要借此幫你，緩解一下我對家妹的愧疚吧！”
暮清妍定定的看著方士青，好半響之後，忽然開口叫了一聲，“方大哥！”
聽到這個稱呼，方士青猛的一下抬頭看向暮清妍，“你方才叫我什麼？”
暮清妍被方士青這滿是驚喜的眼睛盯著，難得的有些難為情。
“要是方大哥不嫌棄，那日後我便稱呼您為方大哥！”
“不嫌棄，當然不嫌棄，說好了，日後，我們便兄妹相稱！”
兩人相視一笑，算是達成了共識。
“對了，方才我過來的時候，聽下人說，你去了後院？”
“對，我畢竟是客，來府上叨擾，總要和女主人打聲招呼，方大哥雖不介意，但這該有的禮數總不能少！”
方士青笑著看向暮清妍，自打聽到那聲‘哥’，他看暮清妍的時候，心裏就愈發的覺得親近。
“這裏沒有什麼女主人，她們隻是妾，並不是什麼正經主子！”
“哦～”暮清妍微微拉長了尾音，“住在那竹園中的四姨娘，難不成也隻是個普通的妾？”
方士青先是一愣，隨後眼神微微一閃，“你都說了，她隻是個姨娘，還是個最晚入門的四姨娘，自然隻是妾，除了妾，還能是什麼？”
“是嗎？方大哥既然說她是妾，那便是妾，我隻是看著那院子十分清幽，想著住在裏麵的隻怕也是個妙人，猜測方大哥對四姨娘可能會多幾分疼愛！沒準日後還能扶四姨娘為正。”
說這話的時候，暮清妍還不忘自己打量著方士青，想要從他臉上的微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可是，方士青臉上除了嚴肅之外，竟並沒有任何異樣。
“方家雖是商戶，卻和普通的商人有所不同，方家是皇商，族中更有叔伯在朝為官，地位並不是尋常商戶可以比的，我是方家長房嫡孫，又是這一輩唯一的男丁，正妻身份即便不是官宦之後，也會是門當戶對之人，芸兒本是女奴，連尋常百姓都不是，又哪裏能擔的起方家主母的身份。”
暮清妍微微皺眉，看了方士青好一會兒，才輕笑出聲。
方士青不解的看著暮清妍，“你笑什麼？”
“我笑方大哥如此通透之人，竟然也會拘泥於身份，娶妻娶賢，找一個互相喜歡，互相了解的妻子，難道不比門當戶對來的重要？”
“……”方士青皺著眉沒吭聲，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
暮清妍向來極有分寸，以她如今和方士青之間的交情，話說到這裏就該打住了。
她端起一旁的茶盞，淺淺的喝上一口，隨意的找個話題，就將話給岔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