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話兒要交代……”
“……雖然已經是百花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
萬物複蘇的初春,路旁滿是嫩綠的枝芽。
稍遠的群山邊散落著幾株盛開的梨花,如雪似霜,隨風搖曳。
驛道上行人不多,兩輛馬車相隔不遠,軲轆轆向前行駛。
“娘,路邊的野花為什麼不能采?”
淩顥坐在車轅中間,白胖的臉興奮得紅撲撲的。
“路邊的野花為什麼不能采呀?”
薛小苒被兒子直白天真的問題給問住,她想了會兒開口,
“呃,因為呀,路旁的野花雖然看起來很漂亮,可是呢,有些花越是漂亮,越有可能有毒,或者有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中毒或者被紮,懂吧?”
“而且呀,野花哪有家花香是吧,咱家花園的花多香呀,對不對?何必要采外麵的野花呢。”
薛小苒摸摸兒子的腦袋,餘光卻瞄向一旁的連烜。
結果,被他逮了個正著,他淡聲問:“你這歌在隱喻什麼?”
薛小苒嘴巴微張,轉而嗬嗬一笑,矢口否認,“哪有,你想多了。”
連烜睨她一眼,小心思都寫在臉上還否認,他輕嗤一聲。
薛小苒朝他做了個鬼臉。
戴著鬥笠,穿著灰袍的連烜看上去就像個普通的車夫。
薛小苒自己也是一身低調裝扮。
長過膝蓋的藕色長襖,窄腳長褲塞進鹿皮短靴內,烏黑的長發隨意挽了個纂兒,斜斜插了支如意白玉簪,耳垂上戴了一對黃豆大小的黃色金剛石耳釘。
就連胖球,也換了身不大起眼的衣著,石青色夾襖靛青色坎肩搭一條茶色窄腳褲,套上和薛小苒同款的鹿皮小矮靴,身上一樣飾品都沒戴。
不過,他眉目清俊,唇紅齒白,一雙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加上白胖圓潤的臉蛋,怎麼瞧都是個可愛機靈的胖寶。
薛小苒笑著摸摸兒子興奮的臉,轉頭問胖寶他爹,
“你撂下這麼一大攤子事,跟著我們跑了,能行麼?”
連烜輕甩馬鞭,“沒什麼不行的,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峪肅城離開了誰,生活依舊能繼續。”
薛小苒驚奇的“哇喔”叫了一聲,“你居然懂得這個道理。”
她話剛落下,腦門上就被彈了一下。
薛小苒捂著腦門嗷嗷叫,胖球從興奮的狀態中回過神,怒瞪他爹,“爹,你幹嘛打娘?”
說完,湊到他娘身旁,“娘,哪疼?”
薛小苒可憐兮兮地把腦門給他看。
光潔的腦門上有一小塊微紅,淩顥噘起小嘴給她吹起,“娘,吹吹就不疼了。”
“嗯嗯,謝謝顥顥,顥顥最疼娘了。”薛小苒抬眼瞄向連烜,朝他露出得意的笑臉。
連烜:“……”
母子倆幼稚的行為,讓他輕嗤一聲。
不過,他嘴角上揚的弧度卻越來越高。
馬車轆轆前行,陽光漸漸變得明亮刺眼。
“……娘,我要拉臭臭。”
行駛中的馬車緩緩停靠在路邊。
薛小苒跳下馬車,把淩顥抱了下來,尋了個草堆後,幫他解下了褲子。
“自己慢慢拉,好了叫娘。”
從草堆後能瞧見馬車,淩顥也不害怕,乖巧地應了一聲。
薛小苒朝冷三駕駛的馬車走去,清寧已經牽著阿雷侯在馬車旁。
“吱吱”阿雷瞧見她走過來,想朝她撲去,可脖子上的繩索鉗製了它的動作。
阿雷頓時委屈又生氣,一直“吱吱”叫喚。
“好了,這不是給你解開了麼。”
薛小苒走到它身旁,伸手給它解開繩索。
獲得自由的阿雷,一溜煙跑到路旁的雜林裏。
“別跑遠了……”薛小苒朝它喊了一聲。
看著它沒入林中,薛小苒無奈搖頭,“清寧,它在車上還老實麼?”
淩顥得在馬車上睡覺休息,薛小苒不好帶著阿雷,隻能讓清寧看著了。
“娘娘放心,阿雷一路剝著花生瓜子,挺老實的。”
清寧也是看著阿雷長大的,自然了解它的脾性。
薛小苒點頭,這次出行,連烜隻帶了暗衛,冷三和清寧在明麵跟著,其他暗衛分散前後。
雷栗和方魁他們常年跟在連烜身側,身份太過紮眼,連烜這次都沒帶。
本想著輕車簡從,速度上趕一趕,路程應該能快一些,結果……
“娘,我餓了……”
“娘,我渴了……”
“娘,我要撒尿……”
“娘,我要拉臭臭……”
“娘,那是什麼?”
“娘,再玩會兒嘛。”
“……”
胖球的吃喝拉撒睡就耗掉了相當一部分時間,還得照顧他下車玩耍放風。
三天後,連烜一算路程,臉色沉了下來。
按著這個速度,一個月來回都成問題。
於是,胖球被狠狠訓斥了一頓。
委屈的小家夥生了他爹一天氣。
春風拂動山崗,枯黃的枝芽重新煥發生機,鳥兒在樹椏枝頭歡快鳴唱。
曉色雲開,濃霧漸散,一道月白色身影一動不動佇立在山腰盡頭處。
“侯爺,邊城傳來的密報。”一個勁裝黑衣漢子從山道上奔來。
宋博良緩緩轉身,在病榻上躺了好幾個月的他,身形消瘦,曾經儒雅文氣的麵容帶上了幾分隱隱的陰戾。
接過密報掃視一遍,宋博良半垂的眼眸猛然睜大。
“南行?怎麼現在才報?”
“探子回稟,肅王離開同一日,他手下的得力幹將領兵護著輦車從西門出城,探子跟了一日一夜後才發覺不對……”
回過頭再搜尋肅王的蹤跡就麻煩了很多,好在,他們的車隊行進速度慢,探子快馬加鞭總算摸尋到了行蹤。
“立即做好出行準備。”宋博良冷聲吩咐。
“侯爺,那邊畢竟是祁國境內,咱們帶不了多少人馬……”黑衣漢子略微遲疑。
“這事不用操心,我會向義父借幾個人手。”
機會難得,宋博良可不會輕易放棄。
“隱門那邊,折進去好幾個人手,怕是不好借。”黑衣漢子隱晦提醒。
宋博良麵色一沉,想了一會兒開口,“把所有鋪子上的餘錢和莊子上的收益換成銀票,兌出十萬銀兩,若是不夠,賣掉一兩個莊子湊齊。”
黑衣漢子應下,臨走前問:“世子那裏可要隻會一聲?”
宋博良冷下臉,“不用。”
若非那個孽子自作主張把人弄走,如今怎麼會變成這副局麵。
他輕輕一笑,笑容冷誚陰寒,滿含怨毒。
宋博良緩緩轉過身,身後的墓碑安靜佇立。
“……飛妍,你等著,我送那賤胚到九泉下給你磕頭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