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曦嘴角掛上一抹冷笑,“段飛妍怎麼想,與我何幹。”
薛小苒撇撇嘴,故作善意的提醒他一句,
“段飛妍是與你無關,可她與你父親有關。”
宋景曦睃了她一眼,周身的氣壓陰沉沉的。
自從段飛妍這女人回到西芪後,把他家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偏生他們整個宋家還得憋屈的忍著。
各種風言風語在城內流傳,人們看他們宋家的目光都帶著幾分嘲諷憐憫。
母親經常以淚洗臉,妹妹在婆家遭受奚落,宋景曦夾在其中也備受煎熬。
平素積壓在心裏的怒意,此時就像千萬條溪流彙聚成大海般,掀起了洶湧澎湃的浪花。
起伏的心緒牽動受傷的胸肺,一串劇烈的咳嗽聲噴湧而出,宋景曦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捂著唇,咳得撕心裂肺。
薛小苒:“……”
這家夥不會被氣得咳血吧,薛小苒吐了吐舌頭。
看他咳得實在厲害,薛小苒猶豫了一下,起身走到他身旁伸手在他背上輕輕拍打。
宋景曦的咳嗽聲頓了一下,勉力壓下喉間的癢意,側眸無聲看著她。
薛小苒招呼小二要了杯溫水遞過去。
“喝點水吧。”瞧他傷得著實厲害,薛小苒有些愧疚,她炸糞坑的時候,沒想過會有人半夜三更出現在糞坑附近。
宋景曦喝下半杯水,緩了口氣,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忽然警惕起身,在薛小苒驚楞的目光中,拉著她的胳膊快步避到敞開的窗欞後。
薛小苒眨眨眼,機警地閉上嘴巴。
街道外響起一陣密集的腳步聲。
“哎,趕去投胎呀,大街上這麼橫衝直撞的。”
“噓,你膽子也太大了,沒瞧見那些手上的兵器呀。”
“這,是哪家的護衛,也太猖狂了些,街邊的攤販都給掀了。”
“太離城附近,還有哪家敢這麼囂張。”
“……遠安候?”
窗外百姓的竊竊私語,讓宋景曦的臉色冷了幾分。
待到腳步聲遠離,他看向薛小苒,壓低聲音,“他們尋來了。”
薛小苒當然知道。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老氣樸素的赭色荷包,魚麵八文錢一碗,她數了十六文出來趕緊結賬。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麵館,宋景曦領著她繞進巷子,七拐八彎從小道溜出了淺水鎮。
“鎮上就那麼點地方,他們很快會找到成衣店的。”
一旦查到成衣鋪子,兩人的行蹤也將暴露,宋景曦麵色凝重。
走出淺水鎮,日頭已經西斜,天邊雖然還有光亮,可近處的林地已經慢慢陷入昏暗中。
林地沒有路,薛小苒一腳深一腳淺地跟在他身後,聽他說完,薛小苒突然停下腳步。
“宋景曦,他們要找的人是我,你自己一個人離開應該沒有問題。”
昨夜他蒙著頭臉,沒誰認得出他。
宋景曦停下腳步轉身,背著光線的他,表情有些捉摸不透,他緩緩開口,
“你知道,我昨夜為什麼要救你麼?”
薛小苒老實搖頭。
宋景曦看著她似笑非笑,“你被人擄走,若是出了事情,肅王會把帳算在誰的頭上?”
薛小苒眨了眨眼,“段飛妍?”
宋景曦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是宋家。”
段飛妍離開西芪二十餘年,前朝早被推翻,她的父兄以及直係親眷的墳頭早就荒草叢生。
她現在所有的行動,皆由宋博良在背後支撐,肅王要找人算賬,第一目標就是宋家。
宋景曦一張臉緊緊繃著,“你若是在西芪境內有個三長兩短,宋家與肅王就成了死敵,這可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宋家可不會為了那個女人,與肅王敵對。
薛小苒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他說的好像挺有道理,不過……
“你再怎麼說,我也不會跟你回太離城的。”
她傻了才會跑去敵軍大本營裏。
宋景曦:“……”
看她抹得灰撲撲的小臉上一臉戒備,宋景曦有種無從著力的感覺。
印象中,他在她麵前一直表現得挺得體的呀,為何每次遇上她,總是拒人千裏的樣子。
宋景曦有些挫敗,無奈歎了口氣,“即便現在想回太離城也不行了,太陽一落山,渡船就停了。”
渡口此時定然有人把手,他若出現在渡口,定然會被認出。
以他父親的精明,他昨夜的行蹤根本遮掩不住。
薛小苒看向遠山昏黃的落日,“這就不好辦了,你這內傷,再拖下去會更嚴重吧?”
“兩三天內還死不了。”宋景曦自嘲一笑。
“你就嘴硬吧。”薛小苒嘖了一聲,左顧右盼一圈,嘴裏開始嘀咕,“天快黑了……”
宋景曦盯著她,“這裏離鎮上太近,太危險了,我們先離開這裏,晚些時候,找個村子借宿一宿。”
天亮前,吉木他們應該能找來了,等人手齊了以後,去留的問題可由不得她了。
看他像狗皮膏藥一樣,怎麼甩也甩不掉,薛小苒也奈何他不得,暫時隻能走一步算一步,提醒自己隨時保持警惕,隻要窺準機會就溜之大吉。
“殿下,白崎骨頭很硬,拒絕交代隱門的事情。”
夕陽西落,山頭漸漸陷入黑暗中,林中樹影婆娑,氣溫開始下降,冷七沉著臉過來回稟。
刑訊半日,白崎隻剩一口氣吊著,沒能從他口中問出什麼有用的訊息,倒是他那幾個手下,熬不過刑訊,問出了一些消息。
“直接處理了。”
隱門門下弟子的嘴向來很難撬開,連烜不以為意,他負手立在一塊岩石上,麵容冷峻如霜。
不管宋博良與他們隱門有什麼關係,白崎從峪肅城擄走薛小苒是事實,就憑這點,他白崎就別想活過今夜。
冷七沉聲應是,身形很快隱入昏暗的山林中。
“雷栗他們有消息沒有?”
連烜的聲音帶了幾分隱忍,不能親自去尋她,讓他內心倍感焦躁。
“雷栗一直跟在搜尋隊伍後麵,暫時還沒發現王妃的行蹤,對岸也沒有在岸邊搜到什麼人。”冷三回答。
一個白天過去了,依舊沒有她的音訊,連烜的手掌攥成了拳頭。
“給林老將軍傳信,讓他明日起,集結大軍在兩國邊境交界處駐紮,隨時聽候命令。”
既然小苒已經不在宋博良手裏,也就不必忌憚,大軍壓境,給西芪朝廷施加壓力,他宋博良能耐再大,畢竟不是皇帝,身份上還是要受到朝廷的鉗製。
就算最後,宋博良不聽朝廷的命令行事,至少也能擾亂他的陣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