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夜格外沉寂,黑暗中隻餘河水經年不歇的流動聲。
“哎呦,這樣不行的,你放開我,我自己行動。”
湍急的河流中間,兩個人影隨著河水不斷起伏。
“咳、咳,一會兒靠近岸邊,我先推你上去。”宋景曦用力咳了兩聲,他胸肺受傷,又浸泡在水裏,此時呼吸已經明顯急促了幾分。
再不上岸,等到兩人精疲力盡的時候,情況就更危險了,宋景曦再次搜尋合適靠岸的地點。
先前兩次,他試著帶她上岸,一次被巨浪卷回河裏,一次踩在滑膩的青苔上滑落下河,被洶湧的河水再一次衝入河裏。
一番折騰下來,宋景曦的臉色漸漸變得一片青白,他的傷比他想象中的更嚴重些。
“找個水流緩和一點的轉角試試。”薛小苒吐了口河水,眯著眼睛不住搜尋合適上岸的地點,
“咦,宋景曦,你瞧那邊,是不是河岔口?”
宋景曦順勢看去,心頭猛地一驚,他們居然被衝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了。
“哎,有岔口好呀,一會兒咱們順著河流的衝力,直接往中間的河岸爬上去。”薛小苒扯著他的肩頭認真叮嚀道:
“一會兒上岸,你別管我,我能自己上去,你自己傷得這麼重,別逞強了。”
看她一臉認真,宋景曦嘴角抽了抽,是誰逞強?她自己凍得嘴巴都發白了。
“我先推你上去。”他堅持,拚著傷勢加重也不能表現得退縮。
薛小苒乜斜他一眼,嘀咕一句,“死要麵子活受罪。”
兩人在水裏靠得這般近,宋景曦當然聽到了她的嘀咕,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他們說話的空檔,洶湧的水流把他們一路衝至分岔口處。
上岸的過程很順利,岔口經年累月被河水衝刷著,形成了一大片平緩的河岸。
兩人不費什麼力氣,順著水流就爬上了岸。
“阿嚏!阿嚏!艾瑪,凍死人了。”
坐在石板上剛想歇一歇,河風一吹,薛小苒直接打了好幾個噴嚏。
宋景曦也凍得直咳嗽。
“不行,得找個地方生火取暖。”薛小苒咬牙爬起,“宋景曦,我去拾點柴火,你找個避風的地方坐著。”
說著,她一溜煙跑了。
“……”
宋景曦伸手想喚住她,她已經跑得老遠了。
薛小苒可不管他在糾結什麼,她渾身濕漉漉的,凍得直發抖,隻想趕快生火烤一烤。
深秋時節,岸邊多的是枯草斷枝,此時,遠山已經浮現一抹淡淡的光亮,借著這點光亮,薛小苒很快找了一堆柴火。
宋景曦也在低矮的山邊尋到了一處避風的洞穴。
薛小苒堆好柴火,解開綁在身上的布包,從裏麵扒拉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油紙包裏裹著火折子。
火堆很快燃起,凍得臉色發青的兩人圍坐在火邊,感覺總算緩了過來。
“……你,哪來的火折子?”宋景曦看著不住往火堆裏添柴的薛小苒。
薛小苒瞄他一眼,“在守門婆子那裏拿的。”
宋景曦挑了挑眉,“蘋果梨子也是?”濕漉漉的包袱裏還有兩個蘋果和梨子,準備得還真是挺充分嘛。
“咳!”薛小苒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把濕噠噠的頭發往後扒拉一下,掃了眼他身上黑不溜秋的夜行衣,轉移話題道:
“你怎麼這身打扮出現在淨園裏?”
宋景曦凝目看她,輕笑一聲,“段飛妍這番動靜不小,我過來查看一下,沒想到……”
他稍作停頓,“……會遇上你。”
白崎他們居然把她給擄到西芪來了,膽子還真是不小,所圖為何?不言而喻。
不過,他們大概萬萬沒想到,這樣一個纖弱嬌柔的女子,膽子竟然這般大,那麼危險陡峭的懸崖,她一個不懂武技的女子,靠著一根麻繩居然真的給她逃脫了。
宋景曦的嘴角不由微翹,幾年不見,她還是這麼,特別呀。
聽他直言不諱地叫著段飛妍的名字,薛小苒的眼眸閃了閃,她其實並不怎麼清楚宋景曦與段飛妍之間的淵源。
她隻隱約知道,段飛妍進宮前與遠安候有過一段情,而遠安候就是宋景曦的父親。
段飛妍能逃離皇宮回到西芪,應該就是這位遠安候在背後策劃的。
聽宋景曦的口氣,再看他一身夜行衣,不難猜出,他與段飛妍顯然不是一路人。
也是,宋景曦的母親是遠安候夫人,站在他們的立場,段飛妍是介入他們家庭的第三者。
作為子女,自己的父親冷落母親,去討好別的女人,是個人心裏都不會覺得舒服。
隻要不是段飛妍那邊的人就好,薛小苒擰著衣袖上的水,心裏盤算著下一步該如何走。
“咳咳~”瞧她不接話,宋景曦咳嗽兩聲,胸口一陣隱痛,“那個,糞坑是怎麼炸開的?”
他真的很好奇,她是怎麼辦到的?
薛小苒擰著衣袖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眼覷他,對這個問題還真執著。
“額,怎麼說呢,那個糞坑呀,他們為了防止氣味擴散,蓋得挺嚴實,那個糞坑捂久了之後呢,裏麵會產生一種臭臭的氣體,那個,遇到火以後,就很容易燒起來……”
用一根浸了桐油的麻繩塞進了糞坑口的縫隙裏,然後在麻繩另一端點了一支香,等那支香燃到末端的時候,才點燃麻繩,薛小苒正好利用這段時間爬到山壁那邊。
等到她弄得差不多的時候,上邊的糞坑就炸開了,炸開那一瞬間,她自己也嚇了一大跳,導致上端的藤蔓都被她晃斷了兩根。
宋景曦一臉古怪地看著她,“……你是怎麼知道這些?”
薛小苒嘿嘿笑了一下,“小時候看到有人用鞭炮炸過糞坑,然後炸開了。”
宋景曦嘴角抽了抽,“你炸糞坑的目的是什麼?”
炸了糞坑,對她逃走的計劃有幫助麼?
目的?薛小苒眨眨眼,“出口惡氣。”
真實的理由當然不是這個,弄出這麼大陣仗,主要是為了給外麵傳遞信息。
雖然不敢肯定連烜會不會跑來西芪救她,但是,連烜肯定有派人監視段飛妍。
爆炸聲加上河邊搜尋的隊伍,連烜應該很容易猜出,她逃出去了。
這樣,連烜就不會被段飛妍他們威脅著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了。
薛小苒垂下眼眸,繼續擰衣袖。
出口惡氣?宋景曦胸口一陣起伏,忍不住用力咳了起來。
原來,他這倒黴蛋,成了她出氣的犧牲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