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梨雕螭紋魚桌上擺了三碟糕點,棗泥酥、豌豆黃和銀絲卷。
都是小小一碟,擺盤精致,分量不多,薛小苒餓極,哪管它三七二十一,拿起一塊豌豆黃就塞進嘴裏。
三碟糕點依次掃了一圈,薛小苒這才放緩進食速度,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咕嚕嚕喝下去。
餓得手軟腳軟的身體總算有了幾分力氣。
薛小苒籲了口氣,撚起一塊銀絲卷,打算繼續消滅。
就聽“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
四個穿著淡青色衣裙的侍女捧著各種物什魚貫而入,最後走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紫色團花褙子,發髻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嬤嬤。
紫衣嬤嬤瞧見她手裏撚著的糕點,餘光掃了眼桌子,原本就有些高傲的神態,更添幾分蔑視。
薛小苒挑眉,故意揚起銀絲卷,一口放進嘴裏,慢條斯理地咀嚼起來。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在戰略上要藐視敵人,在戰術上要重視敵人。
盡管她現在的處境不怎麼好,可她不認為,她表現得害怕或者膽怯會對自己的現狀有所改變。
紫衣嬤嬤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她揮揮手,四個侍女嘩啦啦把薛小苒圍了起來。
其中一個侍女朝她伸出手,薛小苒怔了一下,下意識喊了一句,“幹什麼?”
聲音有些沙啞,卻真真切切是她自己發出來的。
她能說話了!當了幾天啞巴的薛小苒心中大喜。
“我們主人有請,梳洗幹淨才好去見人。”紫衣嬤嬤的語氣如同她的表情一樣,倨傲無禮。
“你們主人是誰?”薛小苒沉下臉,眸色冷然看著她,麵容平添幾分威儀。
“你去了自當知曉。”紫衣嬤嬤看她冷臉,嘴角向下扯了扯,朝兩旁的侍女使眼色,
“快些,別讓主人等急了。”
侍女們不顧薛小苒的掙紮,開始齊刷刷動手。
雙拳難敵四手,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學著享受吧。
薛小苒也不掙紮了,隨她們折騰,她自顧撚起糕點補充體力。
有吃的東西不能輕易放過,天知道,她還有沒有下一頓。
眾目睽睽之下,她慢悠悠地吃完了所有的糕點,外加喝了兩杯茶水。
餓了好些天的胃部,一下被填得滿滿當當的,她忍著打飽嗝的衝動,伸出沾了糕點的一雙手,一旁的侍女立即端上了銅琺琅嵌青玉水盆給她洗手。
看著她一臉理所當然,邊上那位嬤嬤臉色很是不好看。
梳好發髻,又給她添了件金絲牡丹暗紋比甲,薛小苒被她們簇擁著往外走去。
薛小苒餓了五天,生生瘦了一圈,略寬的比甲長到她膝蓋上,顯得有些空蕩蕩的,看著很不合身,薛小苒不以為意,她現在比較關心的問題是,一會兒要見的人是誰?
走出房門,天空有些陰沉,薛小苒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四周的景物。
這宅子很大很新,雕梁畫棟,富麗堂皇,門樓牆壁雕著有各種精致的雕花,屋頂邊上的飛簷同樣精巧別致。
穿過庭院,四周的花木鬱鬱蓊蓊,空氣裏隱隱飄散著花香。
走過一道拱門,視野變得寬闊,薛小苒遊目四顧,發現這座宅子似乎修建在半山腰上,左側高聳入雲的山峰讓她仰著脖子才勉強看到雲霧飄渺的峰頂。
這,難道是隱門的老巢?薛小苒有些心驚。
心裏想著事情,跟著她們繞上抄手遊廊,又走過一處垂花門,然後,繼續往前……
剛剛恢複部分體力的薛小苒,一張臉黑沉沉的。
等她兩腿發軟氣喘籲籲時,終於走到了目的地。
此時已是日暮西斜,廊簷下高掛的燈籠閃動著瑩亮的燈火,紫衣嬤嬤把她領進了一間明亮的廳堂裏。
廳堂內燈火如晝,中間那張青鸞牡丹團刻紫檀椅上,坐著一個女人。
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服飾華貴,妝發精致,遠遠瞧著端是明豔無匹。
隻是,她美豔的臉上一絲笑意皆無,眼眸中更是透著絲絲陰冷,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美得妖魅詭異。
薛小苒眉頭微微蹙起,這女人的五官輪廓怎麼有一點莫名的熟悉感?
紫衣嬤嬤放輕腳步,躬身回稟,“夫人,人帶過來了。”
那女人輕抬眼眸,狀似漫不經心掃視前方。
薛小苒站直身軀,大大方方與她四目相對。
那女人嫣紅的唇角微翹,靜寂的廳堂裏響起了輕嗤聲。
“這就是他選的女人?沒抓錯人吧?”
言語中透著濃濃的譏諷之意。
“回夫人,應該沒錯。”紫衣嬤嬤恭敬回話。
“這樣的姿色身段,隨便一個丫鬟都比她更勝一籌。”女人用塗著蔻丹的手掩住口鼻,仿佛看見什麼惡心的東西一樣,“賤胚配醜婦,倒也算匹配。”
賤胚配醜婦?是說連烜和她?
薛小苒眼眸微微眯起。
罵她醜婦她能忍,但是,罵連烜賤胚,她不能忍。
“這位大嬸,你誰呀?”
毒舌誰還不會呀,別以為她沒瞧見她眼角淺淺的紋路,這女人不是在乎外貌麼,那就用她最在意的點來反擊好了。
那女人果然臉色大變,眼眸中怒火噴湧。
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步步向前邁進,豔麗的麵容猙獰得有些變形,“我是誰?嗬嗬,我是能讓你下跪的人。”
說著,手掌一揚,一個巴掌朝薛小苒臉上甩去。
早在她走過來的時候,薛小苒就保持了高度的警惕,這一兩年時間,她經常早起練箭練拳,不單身體慢慢變得更健康,她的行動也變得比從前矯健了不少。
對方揚起手的時候,她就側身避開了。
女人一巴掌打了個空,怒火更甚,“把她給我按住!”
薛小苒臉色微變,一群侍女立即圍了上來把她團團按住。
“啪”的一聲,薛小苒的左臉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賤胚娶的女人也是個蠢婦。”女人眼眸裏帶著傲慢和厭惡。
薛小苒慢慢抬起腫了半邊的臉,看著眼前明豔卻陰戾的臉,有些不敢確定,這麼恨連烜的女人似乎隻有一個,可她不是應該躺在棺材裏了麼?
“……段飛妍?”
“啪”又一個巴掌扇在她臉上。
“夫人的名字是你能叫的麼?”紫衣嬤嬤厲聲喝罵。
居然,真的是段飛妍!被打得耳朵嗡嗡響的薛小苒,心裏無數頭草泥馬滾滾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