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和劉氏表情相同,皆是一臉茫然,似乎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咳,廚娘說,是你們告訴她在湯裏放入罌子粟……”王柒把話重複一遍。
他話音一落,蘇靈立時跪地,哀聲喊冤,一旁的劉氏連忙跟著跪地喊冤。
“……那日,我與白姐姐、劉姐姐在井台邊上洗衣裳,邊洗邊閑聊,閑聊的內容說的是各地美食偏方,各自說的都是從長輩那裏聽來的秘方……”
“……白姐姐說她母親娘家那邊最喜歡用罌子粟燉湯,熬出的湯鮮美可口,讓人喝了還想喝,廚娘過來送飯正好聽到,還笑著和我們說了好一會兒話,誰知道她真的會用罌子粟燉湯啊……”
蘇靈神情真切惶恐,她看向廚娘,語氣帶了幾分氣憤,
“那日,白姐姐還曾說西南那邊有人用蟾蜍燉湯,湯底會很鮮甜呢,你怎麼沒去捉幾隻蟾蜍試試?隨口閑聊的話,你怎麼能當真呢,要真想試,也該問問賣罌子粟的人,這種東西有沒有毒才是……”
廚娘瑟縮了一下,沒敢反駁,這話,她們當時確實說過,罌子粟好買,蟾蜍不好捉,而且,蟾蜍有毒,這她是聽說過的。
“就是,你自己偏聽幾句就胡亂買來使用,出了事情能怪到我們身上麼?”
劉氏想通了其中關鍵,雖然,她好像記得這些話不是白氏說的,可現在這種情況,她當然不會傻到把問題往自己身上攬。
於是,她也氣憤地指責廚娘,“大人,您要明察秋毫呀,我們當時就隨口閑聊,誰知道她膽子這麼大……”
“大人,平日也不是她給我們院子送飯的,那天,她突然過來送飯,我們還有些奇怪呢,而且,我們院子的飯食一向不怎麼好,她怎麼會為了讓飯食味道鮮美而用上罌子粟呢……”
蘇靈似乎回想起了什麼,點出了幾個可疑的地方。
“對、對、對,平日都是另外一個婆子送飯的,我們的飯食不是饅頭,就是麵條,菜式都很少,湯就更少了……”
劉氏也害怕被冠上謀害皇子的罪名,對著廚娘巴拉巴拉指責。
廚娘麵色越發慘白,身體開始發抖,“這、這、這,大人,我,我真不知道那東西有毒啊,大人,不是我……”
魏冥的眼眸在跪地地幾人臉上轉了一圈。
“王柒,帶下去,從頭到尾審訊清楚。”
廚娘哀嚎著被拉走了。
剩下三人臉色都有些發白。
“太醫,仔細診斷一下,她們身上可帶毒。”
蘇靈三人被帶到一旁,太醫認真診了脈,又抽出銀針在她們身上紮了好幾下。
“大人,三人身上確實有毒,隻是非常淺,比六爺身上淺多了,不留心根本診不出毒性。”
昨日為她們三人診治時,他們就沒留意到。
太醫的診斷結果,讓魏冥眉眼微沉,他視線掠過那三個瘦弱的女人,眼眸沉如冷潭。
申時,王柒把廚娘的供詞,還有被她牽連出來人員的供詞,統統遞了上去。
幾份供詞看完,屋內陷入了一片沉寂。
廚娘在湯裏放罌子粟的動機,是為了保住自己廚娘的位置。
她不僅負責皇甫連礫一群人的飯食,還得行宮內部的官吏供應餐食,但她廚藝有限,提供的飯食不甚和他們的口味。
廚娘害怕被撤換掉,那日聽到蘇靈她們議論美食偏方,就想著用偏方試試,她在熬製的高湯裏添加了罌子粟,做菜的時候都放上一些,味道果然有了提升。
得到了上麵的誇讚,她高興之餘,也時不時在皇甫連礫他們的吃食裏添了高湯。
“太醫給那些人都檢查過了,他們身上的毒素確實要深一些,隻是這毒不致命,六爺的死,應該是多種原因加起來的,不單是這毒的關係,大人,您覺著這案子可以結了沒有?”
王柒做了總結。
魏冥沒回答,指腹在供詞上輕輕滑動。
“把蘇靈叫來。”
王柒愣了一下,讓屬下把蘇靈單獨叫來。
沒人攙扶的蘇靈,忍著腳疼,一瘸一拐過來了。
“王柒,去守著門外。”魏冥淡聲道。
王柒領命。
魏冥從椅子上站起,負手往前走了幾步。
蘇靈垂手立在原處,冷汗從她額間背後冒出,可她一動不敢動。
“藥王嶺的人,果然心思縝密,蘇靈,你說,要是把濮陽輕瀾請來,他能不能看透你的算計?”
魏冥停在她不遠處,清冷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陰冷得讓人骨頭縫都嗖嗖發涼。
蘇靈心中一顫,垂著眼眸,依舊表現出一臉惶恐,“大人,您是什麼意思?蘇靈沒聽明白。”
“六皇子身上的毒可沒那麼簡單,罌子粟引發不了他那麼大症狀,藥王嶺出身的你,是不是應該更清楚?”
皇甫連礫身上的毒現在很微弱,不代表一直很微弱,魏冥盯著她。
蘇靈袖口下的手指輕輕顫動,她猛一咬牙,“撲通”一下跪地。
“大人,蘇靈已經不是藥王嶺的人了,大公子早就把我家逐出了山門,蘇靈給藥王嶺蒙羞,也無顏再用藥王嶺的身份……”
“大人,您若有證據,就把蘇靈抓起來吧,若是沒有,請您不要讓蘇靈汙了藥王嶺的名聲,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風光霽月,品行高潔的人,蘇靈不配提及他們的名字。”
蘇靈“砰砰砰”用力磕了三個頭,道力之大,讓她額頭瞬間腫起了一大塊。
魏冥:“……”
真是個狠得下心的女人,難怪皇甫連礫都沒逃過她的算計。
若是有證據,他哪還會在這和她廢話。
“這事,本官自有定奪,蘇靈,不要把別人都當傻子,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若真要掰碎了徹查,你覺著你能擺脫得了幹係?”
蘇靈紅腫的額頭有血跡滲出,臉色慘白一片,
“大人,蘇靈沒有把任何人當傻子,最傻的人原本就是我自己,蘇靈的命已如此坎坷艱難,還能如何算計……”
說著,淚水串串滑落。
她有多傻,她早就認清了。
看著她淒楚悲涼的眼眸,魏冥突然想起了某個場景。
那個在他麵前摔得頭破血流的小姑娘,那時似乎也是這般淒涼悲切。
魏冥:“……”
咳,他好像想得太遠了些。
這事查得差不多了,上報後,等宗人府的人手過來接管,他們錦衣衛的職責也就完成了。
最後的定論,等聖上定奪吧。
蘇靈是有嫌疑,但皇甫連礫致死的原因也並非因為中毒,他命根子受創成了太監,刺激太大,精神出現了問題,暴怒狂躁打人發瘋才是主因。
皇甫連礫死了,作為他為數不多的妾室,蘇靈她們未必就能如願遣散歸家,按著慣例,皇子死後,嬪妾不需陪葬,但多數會守陵至死,或者入廟修行,遣散歸家的例子還是少的。
不過,皇甫連礫已經被貶為庶人,最後會怎麼樣,還得看宮裏的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