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冥的語氣稍稍有些遲疑。
眼前的女子與上次見到時,差別實在太大了些。
猶記得她是皇甫連礫最疼愛的妾室,年輕貌美,嬌豔如花。
可此時的她蓬頭垢麵,麵容憔悴,膚色暗沉,左眼眶帶著青紫,眼角上還有一道帶著血漬的傷疤,讓腫起的眼皮有些耷拉下來。
左側嘴角同樣帶傷,幹涸的血跡凝在一側,滿臉的傷痕她整個人看起來慘不忍睹。
其他兩個女子臉上或多或少也帶著傷,但都沒她傷得重。
先前她一直垂著腦袋,眾人都沒瞧清她臉上的傷,此時一看,暗自心驚。
“回大人,妾身是蘇靈。”蘇靈不自覺地伸手捂了捂臉上的傷,低低應了句。
“這傷是什麼時候弄的?”魏冥蹙眉。
皇甫連礫發狂後,已經沒了神智麼?從前的愛妾,也下得了這般狠手。
“回大人,兩日前,妾身服侍爺喝藥的時候,他突然發狂,妾身被他揪住衣襟捶了腦袋好幾下,掙脫跑出去的時候,被門檻絆倒,腳也崴了,後來,他,追了上來,抓住妾身就往牆上撞……”
蘇靈垂著腦袋回話,說著說著似回想到當時可怕的情形,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屋內眾人的臉色都跟著變了。
魏冥眼眸微眯,把哆嗦著的蘇靈仔細打量了一遍。
穿著灰色粗布裙,裙擺和袖口都磨出了線頭,她腦袋垂得極低,露出脖子上青紫的淤傷,可以料見她身上的傷估計也不少。
看著確實很淒慘,隻是……
“他打完你後,就暈過去了?”
皇甫連礫是在兩日前的傍晚暈過去的,此後一直沒醒過來。
“回大人,沒有馬上暈,妾身掙紮跑到了院子裏,他發狂似地追上來,妾身太害怕了,瘸著腿一直繞著院子跑,跑了兩圈,他,就突然倒地不起了,大人,我說的都是真的,兩位姐姐都可以作證……”
蘇靈一臉惶恐,眼眶裏蓄滿了淚水,看著甚為可憐淒然。
魏冥的視線從她那張悲戚的臉上移開,轉向她身旁的女子,“劉氏,她說的可屬實?”
劉氏是蘇靈進六皇子府前,比較受寵的一個妾室,原本微微豐腴的身材,如今瘦成了麻杆。
“回大人,蘇靈挨打的時候,妾身正在廚房燒水,等我出去的時候,就見爺追著她在院子裏跑,跑了一會兒,爺突然倒下,再沒爬起……”
魏冥又問了另一個女子,女子回答大致相同。
他的目光又掃向一臉惶恐的蘇靈,思忖一二後,魏冥讓太醫給三個女子檢查一下身體狀況。
三人各自都帶著傷,蘇靈傷得最重,扭傷的腳沒得到及時治療,腫得非常厲害,太醫說,要是再不敷藥,以後就算好了,走路也不正常了。
魏冥沉吟片刻,讓太醫給她們開了藥方。
王柒過來回話,“大人,四處都搜查過了,沒發現異常情況,六皇子身上味道很大,但沒帶明顯的傷痕……”
他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繼續回話,“大人,他從前受傷的那處,看著有些萎縮,想來是受不了刺激,導致神智大變……”
是個男人都接受不了自己成為太監的事實,因此精神大變,陷入癔症,也是事出有因。
緣由看似很合理,魏冥雙手抱臂,眉頭緊凝,“派人回宮,先去一趟東宮,把事情稟告給太子,請太子殿下去給聖上報信。”
畢竟是親生的兒子,魏冥怕武軒帝受不了刺激,再次病倒。
王柒領會,自去安排。
魏冥喚來了兩名太醫,詢問皇甫連礫具體死因。
兩名太醫互看一眼,猶豫著答話,“……刺激太大導致情緒失調氣血逆亂,確實有癔症的症狀,暴躁易怒,身體衰弱,突然劇烈打人追逐,心悸過快……”
巴拉巴拉說了一通,大意就是受刺激過大引起了癔病,在這邊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和照顧,導致他繼續犯病打人,追逐間心悸過快暈厥過去,且他身體虛弱,不吃東西,各種原因加起來,暈倒後就再沒能醒來。
“……沒有別的原因?”
太醫臉上猶豫的神情沒逃過魏冥的眼睛。
“這……”兩名太醫躊躇了一下,“他身上有輕微中毒的跡象。”
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想隱瞞不報?魏冥霜冷的眼眸朝他們掃射過去。
兩名太醫頓時背脊一寒,其中一名急忙解釋,“大人,並非我等不上報,隻是六皇子身上的毒非常輕微,有可能是治療癔症的藥材裏帶的微毒……”
所謂是藥三分毒,有些藥材本就帶毒,皇甫連礫身上的毒素很輕微,太醫拿不準有沒有影響。
魏冥沉著臉吩咐屬下去把治療癔症的藥方找來。
藥方很快遞到了太醫手裏,兩名太醫拿著藥方研究起來。
半刻鍾後,太醫搖頭,表示藥方正常。
魏冥麵容一冷,吩咐屬下重新把院子仔細搜查一遍。
天色漸晚,軟禁皇甫連礫的院子裏燈火通明。
一群錦衣衛把院子內外翻了個底朝天。
腳踝上敷了草藥的蘇靈坐在老舊的竹木椅上,神情怔怔看著窗外。
一旁的劉氏惶恐不安地走動著,另一名妾室同樣慘白著一張臉。
“不是已經搜查過了麼?怎麼又搜。”
“畢竟是皇子,錦衣衛要向皇上交代的。”
“他發瘋了,關我們什麼事情,都是因為那女人,把他那裏戳壞了,是個男人都要瘋了。”
當時為什麼不幹脆戳死他算了,劉氏咬牙切齒,她們也不至於被他虐得這麼悲慘了。
劉氏托著她折斷的左胳膊,這是月初的時候,輪到她服侍那可怕的男人時,被他揪著往牆上撞折的。
當時疼得她差點直接死掉了。
“蘇靈,你不怕麼?”劉氏湊近蘇靈,看她傷得慘烈的臉,咽了口唾沫。
她折了胳膊後,是蘇靈幫她用木板固定了傷口,她對蘇靈還是有幾分感激的。
“怕呀,可是,怕又能如何呢?”
蘇靈眼眸微垂,該做的她都做了,能不能順利蒙混過去,就看天意吧。
“是啊,我們這種人微言輕的身份,怕又能如何呢。”
劉氏長長歎了口氣,“隻盼著,能放我們歸家就好了。”
蘇靈看著窗外透入的光,眼眸裏同樣帶著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