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魏老夫人身旁的沙慧娘,瞧見魏冥走進,同樣一臉笑意,聽到後麵一句,笑意漸漸斂了下去。
魏冥瞧著眉眼微動,“去一趟皇陵行宮。”
魏老夫人走到兒子身旁,蹙眉看他,“今天趕不回來了?”
魏冥點頭,眼睛掃過一旁麵帶憂色的沙慧娘。
魏老夫人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眼角頓時笑出了菊花紋。
她不怕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就怕兒子娶了媳婦,也捂不熱他那顆冷硬的心。
“慧娘,去幫他收拾兩身換洗的衣裳,他一會兒該出發了。”
說著,就伸手把兩人往外推。
看著他們肩並肩走出院門,魏老夫人笑眼中泛出了欣慰的淚光。
“相公要去幾日?”
沙慧娘從衣櫃裏拿出整套中衣中褲,裝入深灰色手提遠行包中,這種遠行包是雲想閣新出的款式,可斜跨也可手提著。
比那種背在肩上的雙肩包更受歡迎。
孟婉娘早早送了一個給沙慧娘。
“隨便拿兩套換洗的衣裳就成了,時間還不一定。”
六皇子病重,萬一沒熬過,歸期就不好說了。
魏冥麵色微沉。
沙慧娘裝好出行的衣裳,提著遠行包走過來,看他麵色凝重,小聲地問了一句,
“可是六皇子那,又出什麼事了麼?”
魏冥抬眸看她,“嗯,是出了些事。”
伸手接過她手裏的遠行包放過一邊,牽過她細柔溫暖的手。
“這幾日就勞煩娘子多陪陪母親了。”
他經常在外奔走,陪在母親身旁的時間有限,母親總是對他嘮嘮叨叨的,何嚐不是她孤寂的表現。
所以,對於她的叨念,即便聽到耳朵生繭,魏冥從來也都是默默聽著。
他會答應娶沙慧娘,一開始多半是為了母親,母親喜歡她,有她陪著,平素也能解解乏悶。
當然,他承認,她也有吸引他的一部分。
而且,如今這份吸引似乎日益深厚,魏冥目光有些深沉。
聽他叫著“娘子”,沙慧娘麵頰飛起兩朵紅雲,她眼眸微垂,紅著臉回他,“在母親跟前盡孝,本就是分內的事情。”
兩人成親兩月,小姑娘依舊靦腆害羞,魏冥握著她的手,突然很想逗弄她一下,於是,一本正經給她作揖,“那就有勞娘子了。”
沙慧娘先是一愣,隨即掙脫他的手,手忙腳亂回禮,“大人,可使不得……”
慌亂之下,又喚回了從前的稱呼。
慌慌張張的樣子,像隻受驚的小白兔,魏冥瞧著有趣,很想繼續逗弄,可惜,時間不等人。
陳設簡陋的屋子裏,一張掉了漆的架子床上躺著一個眼窩青黑的男子。
男子披散著亂糟糟的頭發,一張臉瘦到脫相,眼窩凹陷,唇色發紫,身上散發著一股古怪難聞的氣味。
坐在床頭的太醫,忍著惡心反胃,仔細給床上男子把了脈。
屋內還站著不少人,臉上的表情各自不同。
兩名太醫輪流診了脈,臉色都很不好看。
“太醫,他,狀況怎麼樣了?”
負責監管廢棄皇子的主事,說話打著磕巴。
六皇子雖然被貶為庶民,可他們這些小吏還是不敢直呼其名。
“他,平日是什麼症狀?”一名太醫沉聲問話。
“自從被刺傷後,他脾氣很不好,一天比一天暴躁,他的那些妾室幾乎每天都挨打……”
主事心下慌亂,六皇子被從前的六皇子妃刺傷下體後,就算躺在床上也天天打罵他那幾個妾室。
傷沒好的時候,還是小打小鬧罵罵咧咧的,後來,傷勢痊愈,開始變本加厲,院子裏總能聽到女子尖叫、哭泣、哀求、慘呼的聲音。
一開始,他們還挺同情那幾個女人的,後來,鬧劇每天上演,眾人也漸漸麻木了。
原以為,他鬧騰一段時間也許就消停了,可現實卻恰恰相反,他脾氣越發狂躁,不僅打人罵人,有時還會陷入癔症,發瘋發狂,呼天喊地,滿院亂砸東西。
月初時,主事曾把此事上報,上麵派了大夫過來。
大夫診脈後,說是受的刺激太大,精神出了問題,開了藥方,服用過後,稍稍平靜了幾日。
可沒過多久,又開始犯病。
犯病後,他不僅狂躁發瘋,還不吃不喝,沒幾天身體就不行了,一次發狂後直接昏厥了過去。
主事嚇得趕緊上報。
“犯癔症?”兩名太醫互看一眼,眉頭都蹙得緊緊的。
“太醫,是不是先搶救一下?”
眼瞧著床上躺著的人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主事背後冷汗涔涔,就算是廢棄的皇子,也是皇族子弟,出了事情,他們這些小吏也少不了會受到責罰。
兩名太醫沉著臉商議,最後開了方子,讓小童去抓藥熬煮。
“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病情拖得太久,身體已經敗壞徹底,太醫也束手無措,開了藥方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主事一聽,兩腿發軟。
魏冥抵達皇陵行宮的時候,關押皇甫連礫的院落一片慟哭聲。
皇甫連礫剛剛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魏冥站在床邊,麵無表情地看著床榻上死去的男人。
那個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六皇子,如今毫無生機地躺在腐臭難聞的病榻上,隻餘一張枯敗灰白的臉。
“王柒,檢查清楚,妥善處理。”
吩咐完王柒,他轉身往外,在另一個院子,把主事、太醫、還有皇甫連礫的三名妾室都喚了過去。
聽完主事和太醫的回稟後,魏冥清冷的眼眸掃向一旁三個骨瘦如柴的女人。
皇甫連礫原本不止三個妾室,他發瘋期間,有兩個妾室不堪折磨死了。
如今隻剩這三個了,三個還都帶了傷。
一個瘸著腿走路,一個胳膊折了,還有一個臉上殘留著青紫淤傷。
三個女人都瘦得厲害。
“他的癔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魏冥看著她們,淡淡開口。
三個女人都有些哆嗦,遲疑著不敢接話。
“大人問你們話呢,好好回答。”
看著錦衣衛大人陰冷的麵容,主事趕緊催促。
“……被刺以後,他的情緒就一直很暴躁。”
瘸了腿的女子猶豫了一下,小聲回答。
魏冥仔細看她一眼,眼眸微眯,“你,是蘇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