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暮秋雨後,天氣一日比一日冷了起來。
薛小苒屋裏臨窗的大炕已經燒了起來,晚上她也從床鋪上移到了熱炕上睡覺。
“蘭花,這兩夜你睡得習慣麼?”
“不大習慣,炕燒得有點太熱了,我就蓋了層毯子都冒汗呢。”
烏蘭花盤腿坐在炕桌對麵直搖頭。
她今天穿了件新織好的橙色毛線窄袖褙子,衣襟處沒有用扣子,而用了同色帶子係好,下擺上還用毛線勾勒了一簇簇金黃色的桂花。
看著那精巧秀雅的桂花圖案,薛小苒不得不感歎,這時期女子心靈手巧的程度,實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從織布坊送來毛線到現在,不過短短一個月時間,手巧的林娘子清月她們已經開始研究出各種圖案的鉤法了。
“是啊,我也覺著熱了些,半夜還熱醒了找水喝。”
北地天氣比較幹燥,稍微不注意喝水,就口幹舌燥的。
“就是,太幹燥了,皮膚感覺都有點皸了。”烏蘭花搓了搓臉頰。
“不是給你雪膚膏了麼,怎麼沒抹上?”薛小苒瞧著她,“那雪膚膏是寶芳齋賣得最好的麵脂了,用著感覺還挺不錯的。”
“嘿嘿,就是因為太好,才舍不得用。”烏蘭花嘿嘿一笑,她抹了一次後,那種潤滑細膩的感覺,讓她舍不得每天都用。
薛小苒嘴角一抽,“這種東西是有時限的,你要是老收著不用,效果就會越來越差,等過了冬天不用也變成廢品了,隻會白白浪費掉。”
還有這麼一說?烏蘭花聽完,眼睛瞪得溜圓。
“好好用,別收成了廢品,婉娘送了我好多盒呢,用完了我那還有。”
薛小苒仔細交代,看著她用力點頭才垂下腦袋繼續織著毛褲。
這是給連烜織的毛褲,深灰色的棉毛線,織的是稍薄款的毛線褲,他說他不喜歡太厚的。
手指不停翻飛,腦子的思緒卻飄向了遠處。
連烜離京已經五天了,也不知道捉住逃跑的厲王沒有?
回遼林城的路那麼多,連烜如何能尋到他走哪條路?
他們這邊的天氣都開始轉冷了,遼林城更北,天氣肯定比他們這裏還要冷,也不知道,他帶了厚衣裳沒有?
“紅姑說,再過幾天,可能要下雪了。”烏蘭花手裏在鉤一雙深紅色的手套。
要下雪了?薛小苒有些驚愕,轉頭把炕邊的窗欞推開半邊。
庭院裏鬆柏依舊一片濃綠,吹進屋子裏的冷風,卻散發寒冬的氣息。
下雪了,趕路就更困難了吧,唉。
被薛小苒惦記著的連烜,此時正在荒郊野外的一處樹林裏啃著硬邦邦的幹糧。
“殿下,這裏離遼林城還有兩日路程,再往前,形勢對咱們越不利,伯承候應該是收到厲王逃離的消息了,開始暗地調兵遣將,準備接應厲王回領地。”
樹梢頭上掛著晶瑩的雪花,昨夜趕路,雪花飄了一夜,四周的景致都被一層薄薄的雪白覆蓋住。
雷栗哈著氣,把隨身攜帶的酒壺,拿出來喝了一口。
“把輿圖拿來。”連烜淡淡說了句。
一旁啃著冷饅頭的陰九立即掏出懷裏的輿圖,擺在了一旁的大石頭上。
連烜把最後一口幹糧塞進嘴裏,從容走到輿圖前。
深沉如海的黑眸停留在輿圖半響,緩緩開口,“這裏、這裏、還有這裏,派人去盯著。”
他指著輿圖上的三處要道。
“發現敵蹤,用信鴿聯絡。”
陰九應聲而去。
雷栗喝了幾口烈酒,身體暖和許多,這才拿起一旁的冷饅頭大口咬下。
“殿下,他們會不會繞遠路回遼林城?”
連烜靜默了一會兒,“老五沒有那個耐煩心。”
繞遠路,快馬至少得跑半個月,冒險抄近路才是老五的風格。
當然,也不是絕對,所以,連烜在別的路線上也安排了人盯梢。
雷栗點點頭,以厲王的性格,確實不大可能繞遠路,“隻要他們冒頭,就不怕他們跑了,怕就怕那群人隱匿的本事厲害,或者抄了一條我們都不知道的小道,就麻煩了。”
這邊的路況,他們都不熟悉,光看輿圖是不夠準確的,很多小道或者山道,根本標注不清。
連烜眼眸半眯,“去找幾個機靈的,換了普通的衣裳,分別去附近的村子打探一下情況,把小道密徑什麼的都挖出來。”
“是。”雷栗忙喚了親兵過來。
正說著話,雪白的雪花從天空飄飄灑灑落下。
“賊娘養的,又下了雪了。”
雷栗低聲罵了一句,把手裏的冷饅頭繼續咬了一口,“殿下,要不,還是找間客棧落腳吧,趕了這麼多天路,您都沒歇過一晚好覺。”
仰頭看著滿天的雪花飄落,連烜想起了去年在叢林裏的第一場雪。
那姑娘像從未見過下雪的模樣,飛奔到山洞外一陣歡呼雀躍,沒多久後,又被凍得簌簌發抖溜回山洞烤火取暖。
不由的,他的嘴角就帶起了一抹笑意。
京城此時,應該還沒下雪吧。
沒能與她一起迎來寒冬第一場雪,還真有些遺憾。
“……殿下?”
雷栗把一個冷硬的饅頭幹咽著吃完後,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連烜轉頭瞥了他一眼,“不用了,兩日內抓不住厲王,可以直接回去跟父皇請罪了。”
“……”那就意味著追捕行動失敗了,這怎麼能成呢,兩軍對壘殿下都沒失敗過,追捕一個小小的厲王,殿下怎麼能追不到呢?
嗓子有些幹涸,雷栗忍不住又拿出了他的酒壺。
“渴了就去燒水喝,烈酒少喝幾口,免得誤事。”連烜淡淡掃了他一眼。
雷栗脊背一涼,立即收回了摸著酒壺的手,臉上露出訕訕的表情,“這種經過蒸餾的酒,很烈,比咱們在峪肅城喝過最烈的酒還要烈。”
峪肅城是邊境最大的城池。
“這酒差一點能達到酒精的程度,能不烈麼,不要多喝,傷身。”
酒坊提煉酒精的時候,試過好多次,有些達不到酒精的程度,都用來做烈酒喝了。
雷栗他們還都很喜歡。
“是,屬下明白。”雷栗訕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