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寧宮內,吃了早飯的武軒帝,在左傾的攙扶下,正在庭院甬道處慢慢走動。
他口眼歪斜的症狀,基本已經恢複,但半邊手腳還是有些麻木無力,後續需要堅持康複鍛煉,才有可能恢複正常。
連烜走進庭院時,遠遠瞧見瘦得臉頰都有些凹陷的武軒帝,像個遲暮的老人般,需要人攙扶著才能緩緩前行。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五十不到的年紀,變成這副樣子,怪得了誰?
師父早些年的勸誡,他把話當耳旁風,以為自己是皇帝,身體就不是凡胎俗骨了麼?
色欲熏心到借用助陽丹藥之力,也要維持他那方麵的尊嚴。
自己作死,怨不了誰。
上次被下藥事件,也這麼高高拿起,輕輕放下,讓王皇後不痛不癢的處理了事情。
即便連烜提示,那藥是西芪秘藥,他也沒打算深究。
罰幾天俸祿,禁幾天足,事情就過去了。
嗬嗬,連烜冷笑。
不把性命作沒了,就不死心是吧?
“父皇。”連烜冷著一張臉朝武軒帝走去。
“連烜來了。”武軒帝早就瞧見軒昂凜凜,卻冷峻如冰的老七。
他瘦得有些脫相的臉,也不由抽了抽。
這個老七,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張冷臉簡直能把人凍出寒氣來。
左傾把武軒帝扶到了偏殿中坐下,上前給連烜請安。
“七殿下今日來得早。”左傾一臉笑意相迎。
如今,酆王監國,七殿下負責禁衛軍,都是實權在握,但凡有點眼色的人都能知道,這風向怕是要吹向另一邊了。
“嗯,有事向父皇稟告。”連烜瞥了左傾一眼。
左傾忙討好一笑,“皇上的藥快熬好了,奴才去瞧瞧。”
他出了偏殿,殿外留了個小太監服侍。
“怎麼?出了什麼事情麼?”武軒帝沒能從他那張冰塊臉上讀出什麼有用的訊息。
“也不是什麼大的事情,不過,與父皇有些關聯,兒臣過來回稟一下。”連烜垂眸掩下眼中的精光。
他把昨日馬場上的事情緩緩說了一遍。
連烜一早聽完雷栗查探回來的消息,心中有了定論。
很好,他正愁用什麼借口,把小苒的事情落定。
皇甫夕顏就把借口送來了。
“你是說夕顏因為遠安侯世子與輕瀾表妹在馬場上多說了幾句話,她就讓人把獒帶進了馬場上?”武軒帝有些愣然,這夕顏也太不像話了。
“是這樣,兒臣已經讓屬下查清,那頭獒確實是從夕顏郡主的別莊裏牽出來的。”連烜眼底閃過一道冷芒。
皇甫夕顏平日如何嬌縱跋扈欺負旁人,他懶得管,但是,欺負到他身旁的人,那就得讓她好好認清一下現實。
武軒帝捏著有些無力的左手,微微沉吟。
“連烜啊,你也知道,安王生了三個兒子,獨獨這麼一個女兒,就不免有些溺愛了。”
“父皇,昨日若非薛小姐緊摟住馬脖子,才避免了從馬背上摔下的後果,一個剛學騎馬的女子,摔下馬背的下場,您想過麼?”
瞧他似乎想和稀泥,連烜的語氣越發冷然。
“……”
武軒帝瞧著他那張冰山臉,心裏莫名有些發虛。
“咳,確實,這事是夕顏的錯。”
“父皇日理萬機,可能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薛小姐是兒臣的救命恩人,師兄手上的解毒聖藥回心菇也是托了她的福運,兒臣當初中的綿骨軟筋散和父皇身上的丹毒都是靠著回心菇,才有完全排除毒素的可能。”
連烜說出了重點。
武軒帝神色一怔,這才想起了這件事情。
濮陽輕瀾端著碗藥進來了。
“皇上,該吃藥了。”他把藥放到紫檀木雕龍鳳呈祥的圓桌上。
“小七,今兒來的這麼早,你去幫我拿新製好的撲克牌沒有?”
他眼裏閃著光亮湊近連烜。
連烜橫睨了他一眼,這麼大個人,一天到晚惦記著不著邊的東西。
“沒去,沒空。”他冷然說道。
濮陽輕瀾怒目相向,“你昨天不是出宮去了麼?”
“我出宮去又沒閑著,昨天你表妹差點出事了。”連烜抬眸看了他一眼。
濮陽輕瀾一怔,“出什麼事情了?”
有連烜的護衛看著,都能出事?
連烜長話短說,把事情重複了一遍後,瞥了他一眼。
濮陽輕瀾立即領會,隨即一臉憤然。
“皇上,上次和您說過,如若不是我手頭正好有了回心菇,您這身丹毒,我是絕對沒把握治得了的,所以,您該慶幸,我表妹采摘到這麼罕見稀有的天材地寶,要不然,您和小七這身毒素,想要完全排除,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說得義正言辭,一臉肅然。
“我那表妹多好一個姑娘,長得好看,心地善良又有福氣,這才剛到京城幾天,就受到了這樣巨大的驚嚇,是我這表哥沒用,居然連表妹都沒能護住。”
濮陽輕瀾一臉痛心,就差沒捶胸頓足了。
武軒帝病重後,最為器重的就是把他從病中解救出來的濮陽輕瀾。
前些年,他沒聽從裴神醫的話,致使他不到五旬差點一命嗚呼,病重的狀態激活了武軒帝惜命的本能。
所以,他對濮陽輕瀾的重視和依賴程度,已然超越了外界的一切。
“輕瀾啊,這事都是夕顏的錯,等會兒把安王召來,讓他把夕顏好好管教一番。”武軒帝趕緊安撫他,且越說越惱火,他病著,這群人還在外麵興風作浪,“皇甫夕顏刁蠻任性,跋扈嬌縱,降為縣主,罰俸一年,禁足三個月。”
說完,他朝濮陽輕瀾看去,這個懲罰力度應該可以了吧。
濮陽輕瀾臉上依舊憤然,“皇上,皇室宗親我等小民不敢過多置喙。”
“輕瀾呀,朕說讓你當太醫院提點,你硬是不願,這……”武軒帝歎氣。
“皇上,輕瀾誌不在此,您的好意心領了,都知道您賞罰分明,有明君風範,那您看,我那表妹受了那麼大委屈,加之先前獻上回心菇的功勞,您是不是該嘉獎她一番。”
濮陽輕瀾不急不緩地拍著武軒帝馬屁。
“哎,對、對、對,是該嘉獎,薛小姐仁心善德,確實該嘉獎。”武軒帝當即點頭。
成了,濮陽輕瀾斜斜瞥了眼連烜,兩人的視線對上,旋即又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