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舉著筷子嚷嚷著要吃一塊大鵝的沈二小姐突然把筷子懸空在飯桌上不動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對雲舒一笑。
“你猜出來了?”她看了宋如柏一眼,宋如柏已經臉色不太好看地說道,“我沒有對小雲說過你的事。”
“不是你不想說,是小雲不想聽是不是?”沈二小姐便挑釁地問道。
“這沒有區別。”雲舒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說道。
“怎麼沒有分別。如果是你想知道的事,他怎麼敢瞞著你,必定祖宗十八代都交待了。更何況還有京哥兒的事兒。如果他不跟你解釋明白了,叫你知道那不是他的種,我可不信他還能睡得著覺。”沈二小姐便冷哼了一聲,見宋如柏悶悶地坐在一旁吃飯,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便對雲舒說道,“倒是你,打小兒就是個謹慎的性子,該你知道的你就聽,你覺得不該你知道的,打死你你也沒有好奇心。因此我就斷言,這件事是你自己猜的,不是宋如柏把我給暴露了。”
她長篇大論的,雲舒聽不下去這個。
不過雲舒卻見沈二小姐臉上的笑容有些過於燦爛了。
她便看了宋如柏一眼。
“女人們說話,你在這裏幹什麼?出去出去。”沈二小姐卸磨殺驢似的,就要把宋如柏趕走,對雲舒說道,“我就覺得今天他不對勁兒。大哥叫他來沈家和幾個兄弟一同喝酒,他偏說自己家裏有事兒……他光棍一個能有什麼事兒,我一猜就猜到了,必然是你回來了,不然。他平日裏很少會回家住。”見宋如柏的臉色努力隱忍的樣子,沈二小姐把幾樣吃的都叫他自己端著,塞了幾個餅子給他,就把宋如柏踹出了家門。
這一係列的變故,沈二小姐風風火火地趕走了宋如柏,雲舒已經被震撼了。
她就站在屋子裏,看著沈二小姐使喚著府裏頭的婆子給宋如柏拿了食盒把飯菜端走,之後豪邁地把門關上,翻身坐在了雲舒的麵前開始吃飯。
雲舒虛弱地坐在沈二小姐的身邊。
直到現在她也沒有反應過來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就是叫了沈二小姐一聲皇後娘娘嗎?
之後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娘娘……”她的聲音艱難幹澀地叫了一聲,卻聽見沈二小姐突然笑了笑說道,“可別這麼叫我,叫得我渾身都是雞皮疙瘩。”見雲舒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她索性把手裏的筷子拍在一旁對雲舒說道,“我可不是什麼皇後娘娘。他……陛下就算是封了,也不過是追封。你忘了?沈皇後已經病故了。”她似乎並無悲傷難過,隻是有些悵然的樣子,雲舒至今不明白沈二小姐這是什麼操作。
難道皇後這寶座燙屁股不成?
既然都已經和陛下生了孩子,而且皇帝都承認她是自己的原配,又為什麼死活都不肯進宮,逼得皇帝沒辦法,隻能追封她。
沒錯,
雲舒的眼裏,就是皇帝已經對沈二小姐毫無辦法了。
她忍不住想到那時候沈二小姐把京哥兒推到宋如柏的跟前就要離開的樣子。
似乎對於皇帝,沈二小姐並沒有一心一意要做皇帝的妻子的樣子,反而是在忙著跑路。
相反,皇帝卻在努力地想要把她留下,甚至為了保護兒子,因此費盡心機做了那麼多的事,還心不甘情不願,哪怕她不願意,也承認她是自己的原配,也要追封她。
“京哥兒是太子殿下嗎?”雲舒輕聲問道。
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該這麼多事。
這和她一向謹慎的性子沒有關係。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是想要問一問,在自己家裏短暫停留過的那個安靜卻會乖巧地叫她“雲姨”的孩子,是不是就是當今的太子殿下。
“是。”沈二小姐見雲舒木然地坐在自己的身邊,那一副被自己震撼到了的樣子,便笑了笑坦然地說道,“他是陛下的兒子,也是我的兒子。隻是我與陛下卻算不得夫妻。他要我成為他名義上的原配,甚至不惜弄出個沈皇後來,不過是為了叫京哥兒名正言順。”她靠在椅子裏,隻覺得雲舒這安靜又溫暖的屋子叫自己這些天疲憊的身體都變得慢慢柔軟了起來,便帶著幾分笑意地說道,“我承認陛下對我有患難與共的感情,我也承認陛下的心裏把我當做他的妻子。可是在我的心裏,他卻隻是我的表弟。”
這涉及到了皇帝的事,雲舒就不想聽了,急忙對沈二小姐說道,“我不想……”
“我知道你不想聽。不過這些事,除了你,我也沒有人再去傾訴了。大姐在南邊兒,大哥和瑾瑜又是男子,怎麼會明白呢?他們隻會覺得我不知好歹,覺得我辜負了陛下。”沈二小姐見雲舒咬著嘴角看著自己,便笑著問道,“你也覺得我辜負了陛下的深情吧?我得承認,陛下的深情的確是真摯的,他想要我成為他的妻子,他的皇後的願望也是真實的。可是我卻不一樣。我對陛下隻有姐弟之情,當年生下京哥兒,隻是因為……”
她垂了垂頭,這才抬頭對雲舒輕聲說道,“我去了北疆,看見他在冰天雪地裏拚命,也不知什麼時候會死。小雲,對於我來說,他是和瑾瑜一樣的親人,我總得給他留個後。”她那個時候怕已經是落魄皇子的表弟死在北疆,斷絕了血脈,因此才想給他留個後。隻是她帶去的侍女他都不要,那她能怎麼辦?說起這些,沈二小姐也很無奈,對著同樣無奈,額頭都在跳動的雲舒誠實地說道,“我也承認那時候和他互相扶持,和他患難與共。我也很愛京哥兒,也很愛他。可是那是和做夫妻不同的。”
她都說到這兒了,雲舒就覺得自己的小命要完蛋了。
皇帝如果知道她知道這麼多,還能饒得了她嗎?
“不管怎樣,你和陛下都生了京哥兒了,何必鬧別扭。”
“不是鬧別扭,而是我有自知之明。我如果留在陛下的身邊,一開始自然是與他千好萬好,可是時間久了,必然是互相敵視的怨偶,到了那個時候才是徹底地斷絕了情分,令陛下與我反目成仇,甚至會連累京哥兒。”沈二小姐見雲舒疑惑地看著自己,便搖頭平靜地說道,“我不是在蒙騙你,也不是在為我自己開脫。而是我隻能與陛下做姐弟,卻做不得夫妻。一旦做了夫妻,剛開始甜蜜,可是不需要過多久,你就可以看到我和他之間恨不能彼此死一個的樣子。與其到了那時候賠上我的京哥兒,還不如叫他一輩子記住我最好,最美,與他患難與共的歲月,叫任何女人都無法取代我的位置,叫任何皇子都無法取代京哥兒的位置。”
雲舒聽得迷迷糊糊的。
沈二小姐卻已經笑著說道,“得不到的才念念不忘,才會知道珍惜,或許就是這個道理吧。”她便露出幾分悵然之色。
雲舒卻覺得沈二小姐想多了,遲疑著問道,“二小姐是擔心做了皇後,會被人攻擊你是再嫁之婦嗎?”
沈二小姐曾經嫁過人,又合過離,之後再嫁皇帝做皇後,這隻怕會被朝廷之中那些恪守禮法的人攻擊。
隻是雲舒覺得以皇帝的性子,他會保護沈二小姐的。
“難道京……太子殿下有娘親陪在身邊不幸福嗎?”做孩兒的,當然希望自己的母親永遠陪著自己的啊。
雲舒不理解沈二小姐,隻為了擔心夫妻反目,就舍得留下自己的兒子嗎?
“不是再嫁之婦的問題。如果我想做皇後的話,誰攔得住我。而且以沈家的權勢,也不敢有人會挑剔我這種事。”沈二小姐見雲舒心疼京哥兒,看向她帶著責備,並不生氣,相反對雲舒還更親近了一些似的,對她爽快地說道,“可我是個不能和人分享自己男人的人。”她見雲舒看著她大吃一驚,便笑了笑說道,“陛下他……無論是為了穩固朝堂,還是為了天下的安定,或許為了很多其他的理由,他都會廣納嬪妃。他能許諾給我的,隻是我做他的妻子,他的皇後,我們的兒子成為太子。可是他卻無法承諾我這一生隻有我一個女人。”
雲舒聽了突然不知該說什麼了。
皇帝的確沒有不納嬪妃的意思。
因為之前她在國公府裏已經聽唐三爺和老太太說過了,皇帝傷心沈皇後病故,雖然不會續弦,然而後宮嬪妃卻已經開始在挑選了。
這並不是皇帝好色。
而是皇帝在遠離京城多年之後重回皇權巔峰,必然要挑選來自於朝堂上的臣子還有世族的女兒進宮,安定朝堂,也是為了令朝臣對自己歸心。
納妃對皇帝來說雖然也算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沈二小姐說到這件事,雲舒就沒法覺得自己還有立場勸下去了。
那些勸人家什麼雖然你丈夫小妾那麼多可是他最在意你,你在他的心裏是與眾不同的這樣之類的話,在雲舒的眼裏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一瞬間理解了沈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