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聽了這話倒是沒生氣,而是看了妻子一眼。
“怎麼,他想求個差事?”
“不是他想求個差事,是我想著,姑爺如今鬱鬱寡歡的,咱們瞧著不是也心疼嗎?如果你當真有門路的話,不如叫他去和人家翰林大人們結交往來,都是讀書人,在學富五車的翰林大人們身邊久了,自己的學問不是也跟著精進嗎?而且也能叫姑爺多認識些官場上的人,這以後如果他進了官場,不也都是人脈嗎?”陳白家的便對慢慢把碗筷放下的丈夫說道,“你在外頭一向交遊廣闊,最有門路的。旁人幫得,難道自家的姑爺卻幫不得不成?”
“他鬱鬱寡歡,隻他自己沒用,我心疼什麼。就算是結交了幾個翰林,他聽得懂大人們說的話嗎?”陳白不是看不起王秀才。
就王秀才那種眼高手低的貨色,還不一定會在人家真正有學問的人麵前露出什麼笑話。
翰林,那都是進士出身。
王秀才連個舉人都考不中,怎麼和翰林往來?人家論起同年同科的時候,他怎麼說?
而且叫陳白不滿的並不是這些。
他也不是個刻薄的人。
為了女婿奔走,對陳白來說並不算是不能接受的事。
可是也得王秀才認他這個嶽父。
這家夥把自己在唐國公府做奴仆當做是很看不上的樣子,平日裏都不提自己這個在國公府做管事的嶽父,如今想要好處了,倒是想起他來了。怎麼不見平日裏來孝順他,哪怕隻是提著酒來和他吃個酒的功夫都沒有呢?因為王秀才對陳家十分看不起的樣子,陳白就看著妻子冷笑著問道,“這是他想求個差事,因此叫你來和我說?怎麼他不自己來?沒用的東西。”如果是王秀才想求個差事,或者想認識些讀書人親自來拜托他,那陳白雖然覺得麻煩,卻也不會拒絕。
可是王秀才這是求著他,還想把他當奴才使喚啊!
還落不上人情。
就算陳白為王秀才奔走一通,可是人家根本沒有親自開口,那就都是陳家主動的,跟人家沒有關係。
陳白就覺得可笑了。
想占便宜還給自己立牌坊的,他倒是頭一次見到。
“是不是他來跟你說了?”陳白繼續問道。
陳白家的臉色一白,急忙搖頭說道,“並沒有。咱們姑爺怎麼會開這樣的口。你知道他,他是最清高的讀書人。隻是我這不也是心疼姑爺嗎?他雖然還年輕,可是今年沒中舉,就還得再耽擱三年。這三年裏王家的營生花銷可怎麼辦?我是想著,若是他能多認識些官場上的大人,怎麼也能多學學本事。或者,你幫他謀一個差事,哪怕是官府幕僚客卿這樣的差事,好歹也能養活家裏啊。”陳白家的最是操心兒女的,如今碧柳和王秀才過的日子比不上其他的孩子,自然她就更擔心了。
她兩個女兒一個兒子。
兒子不用說了,跟著唐二公子在邊城混得風生水起的,已經是唐二公子離不得的人,聽說生意也做得極好,那家業也必然是有的。
小閨女如今在老太太跟前做著二等丫鬟,跟著雲舒一塊兒賺錢,無論是鋪子還是良田都紅紅火火的,老太太也仁厚,自然也不用擔心。
隻有碧柳,如今夫君沒有中舉,連嫁妝田都給賣了,素日裏日子過得艱難,陳白家的怎麼能不惦記。
那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長女啊。
“碧柳的身子骨兒也不好,如果家裏過得差,吃穿都不好,她的身體就隻怕更壞了。”見陳白沉默著沒有吭聲,陳白家的便含著眼淚對丈夫說道,“而且你也想想,碧柳嫁過去王家都幾年了,卻遲遲沒有身孕,我都懷疑是不是因為她打小兒身子骨兒弱,因此連累了生育,也連累人家王家添子嗣。如果當真是這樣,那咱們就實在是對不住王家了。因為娶了咱們碧柳,這都幾年了,王家還沒有添丁,我這心裏又愧疚又心虛的,就想著對姑爺好點,怎麼也能叫 我心裏好受些。”
“你去請幾個好大夫給他們夫妻都看看。”陳白卻突然說道,“他們正年輕,就算看出什麼問題,咱們勉力醫治就是,好得也快。這樣隻知道心虛有什麼用。心虛愧疚就能叫他們生孩子不成?”他和陳白家的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避開雲舒和翠柳,兩個女孩兒一邊吃飯一邊聽著,片刻之後,陳白便繼續說道,“就算是大夫說碧柳不能生,那咱們也和王家得有個結果。要麼就把碧柳接回來與王家合離,咱們不耽誤他們王家添丁,要麼……”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難道你想叫碧柳做個棄婦?!”陳白家的大驚失色。
雲舒也一愣。
“什麼棄婦。”陳白淡淡地說道,“如果王家嫌棄她,那她在王家隻怕過得也不幸福,還不如回家,咱們夫妻也能養著她,也不必叫她在王家小心翼翼。”他聲音冷靜,顯然碧柳嫁出去這麼多年沒有身孕也叫他心裏有些犯嘀咕,隻是他搖頭說道,“更何況還有王家那小子……誰知道是誰的毛病。”這生兒育女的,也未必是女人的問題。陳白又不是沒見過那王秀才,生得單薄,手無縛雞之力,瞧著不像是個中用的人,因此陳白才說請大夫給這兩個都看一看。
碧柳的身體小的時候是弱,可是打小兒仔仔細細給養大的,那滋補品不知吃了多少,未必會弱得連孩子都生不出來。
“那不行!怎麼能叫碧柳回娘家。”陳白家的沒想到陳白能說出這樣的意見,不由搖頭說道,“她嫁到王家,好歹也是個秀才娘子,回了咱們陳家又算什麼?”見陳白臉色微微一變,她急忙繼續說道,“我是想著,實在不行的話,就,就給姑爺納個妾……”她才說到這裏,陳白已經斷然說道,“這不行。”他臉色沉沉地看著妻子冷聲說道,“我寧願叫自己的女兒回娘家,也不會叫她受這種委屈。”他覺得陳白家的是不是傻掉了,當初知道陳白可能和那位馬幫的女首領有個什麼的時候,哭得都快死了,還連累孩子們都跟著操心,可見她心裏也是舍不得把丈夫分給別人,也容不得其他女人染指的。
自己都接受不了,怎麼就能叫自己的女兒接受了?
“可是孩子……”
“正是因為碧柳沒有孩子,才不能叫別的女人給姓王的生。你是不是糊塗了?!如果那姓王的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你的女兒在王家還有立足之地嗎?還不成了人家的老媽子?辛辛苦苦還低人一等,經營的家業都去便宜了別人?”陳白訓斥了陳白家的兩句,隻是這時候突然想到翠柳和雲舒也在,他頓時打住了,不願在孩子們麵前訓斥妻子,隻是側頭對翠柳和雲舒說道,“吃飯吧。沒什麼好說的。”
“可是姑爺他……”
“如果他想求個差事,就叫他親自來拜托我。不然,老子才不給他當奴才。”陳白沒好氣地說道。
他的臉色不好看,可是到底沒有吵嚷起來,雲舒和翠柳都鬆了一口氣,繼續吃飯。
陳白家的也不敢多說,隻是低聲說道,“我隻是想著他們小兩口日子過得難。”她也不是糊塗人,隻是在兒女的身上有些看不來,陳白忍了又忍才說道,“你的私房添補給他們多少了,我從沒有說過你半句。你也夠可以的了。她日子過得不好,她弱,難道她還有理了不成?理直氣壯地靠著娘家過日子,還養著王家的人……”這如果不是陳白家的隻是拿自己的私房銀子補貼,陳白早就不能忍了。
不過妻子的私房是她自己做主的財物,陳白從不會插手。
“我知道了。我會跟他們說說。”見陳白了淡淡地應了一聲,陳白家的心裏不由歎氣。她本是想說如果碧柳真的生不出來,那就納個妾,妾生子不也是嫡母的孩子嗎?隻要養在碧柳的膝下就行了,而且有了子嗣,王家也會對碧柳好些。然而見陳白沉著臉肯定不能同意,她倒也不敢和陳白爭執,因此心事重重地和孩子們吃完了飯也就算了。她因為科舉的事十分難受的樣子,雲舒和翠柳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便低聲說道,“叫我說,不如叫姓王的出去做事。這人啊,忙碌起來,就顧不得那些花花腸子了。”
什麼雅妓詩會,在雲舒看來都是閑的。
叫那王秀才天天為生活奔波,累得半死的時候,他也想不起來什麼才子佳人的了。
翠柳便壓著她的嘴邊低聲說道,“你沒見爹不肯幫忙啊。”
“還用陳叔幫忙不成?這京城裏這麼多的人口,大戶人家也就算了,姓王的夠不上。可是那尋常人家如果想求個給孩童啟蒙的先生,他就做不得了不成?他做不得大戶人家的滿腹經綸的先生,可是好歹也是個秀才,難道還教不了幾個才認字的小孩子?四書五經他教不了,《三字經》他總會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