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人咬著牙看著果然對自己依舊一臉嘲諷的妻子,忍了忍,低聲問道,“你今日請了誰來家裏吃飯?”
“不就是小雲跟翠柳。”想到今日吃飯的時候趙大人理都沒理雲舒跟翠柳,趙夫人難免有些不痛快。
到底是她請到家裏來的小客人,
更何況翠柳與雲舒除了是丫鬟,叫趙夫人說,再沒有別的不好。
再有……豪門之中的丫鬟,這難道還叫人嘲笑嗎?趙大人隻怕都不及人家見多識廣。
“那就是兩個丫鬟!”堂堂五品官眷,跟兩個丫鬟一桌兒吃飯,這成何體統!
趙大人乃是科舉出身,雖然說如今的門楣算不上什麼書香門第,可也總還算是讀書人家,趙夫人就這麼把兩個小丫鬟給拉到一個桌子上吃飯,那還叫他有什麼體麵?見妻子不以為然,趙大人冷冷地說道,“往後不許與她們家接觸!叫人見了笑話!”他最是一個刻板的人,自然不能容忍自己家中與一些奴仆奴婢們往來,趙夫人愣了一下便冷笑說道,“隻怕你想跟人家有些往來,你還攀不上人家的門上去!”
“你!”
“那兩個孩子是國公府的門楣,你覺得你比得上?!”
“不過是勳貴豪族,咱們這些為官的難道不得有些風骨?攀附權貴算是個什麼!”趙大人頓時說道。
他這樣天真,也正是因這些年口口聲聲“風骨”的,還沒什麼做事當差的能耐,要功績沒有功績,要靠山沒有靠山,要什麼沒什麼,因此這麼多年一直在清水衙門裏打轉,除了學會了納妾,其他的依舊跟從前一樣愚蠢。趙夫人心裏恨得牙癢癢,隻是不想與丈夫爭執叫那個小妾聽見了幸災樂禍,因此忍了忍沒說什麼。隻是她雖然不吭聲了,趙大人卻還沒完,盯著她問道,“還有,我怎麼聽說你想把小二說給那兩個丫頭?!”
趙夫人目光如電,霍然看向對門那小妾的居所。
“怎麼,她跟你吹了枕頭風?”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要賣我的兒子給奴婢,難道她還不能提醒了不成?”見妻子的確是要把次子說給那兩個小丫頭,趙大人簡直都要氣死了,猛地站起身來高聲質問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想叫我成為官場上的笑柄嗎?!一個丫鬟,一個丫鬟!”不過是個丫鬟,怎麼可以給他這樣的堂堂五品做兒媳?如果娶了個丫鬟進門,他還在官場上怎麼廝混,豈不是要叫人嘲笑?
趙大人是絕不能丟這個臉的。
“一個丫鬟怎麼了?你還看不起丫鬟?那也不是個普通的丫鬟,那是國公府裏得寵的丫鬟,是人家主母跟前的紅人兒,小小年紀就能攢下偌大家業的有本事的丫鬟!你撿了便宜也就算了,難道還委屈你了?還成為官場笑柄,我看你十幾年如一日不能升遷才是官場上的笑柄!我都是為了誰?不都是為了趙家,都是為了孩子們嗎?!”趙夫人也猛地起身,見趙大人哆哆嗦嗦地拿手指指著自己,不由冷笑說道,“你還嫌棄人家?隻怕人家還要嫌棄你是個廢物!但凡你能有些出息,能在外頭遮風擋雨,但凡你能叫家裏頭都過上好日子,我也不去娶個丫鬟回來!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如今這幅樣子!養不起家,得我給你打點!你還有臉養小妾!有能耐你再生一個庶子,回頭連個屋子都沒有,隻能出去睡大街!”
“你,你怎敢如此放肆!”
“放肆又如何,你還敢休了我不成?!”趙夫人早年就憋著一股氣,今日見兒女不理解自己,丈夫竟然聽個小妾的唆使來跟自己爭執,越發紅了眼眶指著他的胸口哽咽地說道,“摸摸你自己的良心!這麼多年,沒有我的嫁妝,就你賺的那點子俸祿能養得活誰!我給你生兒育女,操持家業,難道如今還成了錯處了!?丫鬟有什麼不好,那兩個孩子身上穿的戴的比你這種號稱主子的風光百倍!”
她是真心在為家中考慮,見趙大人氣的說不上話,便紅著眼眶哽咽地說道,“更何況那兩個孩子背後都是有靠山的。國公府!你自己想想,但凡她們在主子的麵前給說兩句好話,你的升遷就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幾個孩子也都受益!你忘了當初的老蔣?與你是同年高中,可是前些時候我聽說老蔣外放做了順天府知府!四品高官,外放做了知府,整整一個順天府都在他的掌控中,那是何等權勢!你當是因為誰?還不是因為他娶了一個好媳婦兒!”
“姓蔣的娶了個丫鬟,半點沒有讀書人的風骨,如今抱著侯府厚著臉皮往上爬,整個一個軟骨頭?這官場上誰不知道,誰不在背後笑話他!”趙大人最不能聽這個,頓時怒聲說道。
他與老蔣同年,可是如今他還在五品閑差上打轉,然後另一個卻已經是一府知府,權柄在手,風光無限。
這叫他這自詡清高的如何能忍受?
“笑話?你們也別笑話人家,先笑話笑話自己!如果老蔣自己沒有能耐,他娶個公主都沒用!”趙大人的本事趙夫人真是再清楚不過,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做些錦繡文章花團錦簇,可是若說辦差卻是個十足的廢物,這麼多年的吏部考核從來就隻有“平庸”二字,因此嫉妒人家蔣家如今風光,自然也背地裏時常說人家軟骨頭,仗著裙帶關係往上爬。可是人家蔣夫人早年做過丫鬟難道是一件很丟臉的事嗎?至少蔣大人自己有本事,蔣夫人不需要別的,隻需要把丈夫的本事往主子的麵前一放,自然主子就能幫他們升遷。
趙夫人要的不是平白無故,廢物點心也能往上爬。
她隻希望兒子們有出息,等到往上爬的時候不會被那些有靠山的給踩下去。
難道這有錯嗎?
她此刻隻覺得心裏憋屈得厲害。
“你是嫌棄我?!”趙大人指著她冷聲問道。
“嫌棄你怎麼了?早知道你是這樣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當初我也不能嫁給你!”趙夫人這等美貌,當年也是心高氣傲,一心要嫁一個極好的男子。隻是想當初被趙大人的好容貌給迷住了眼,翩翩斯文的年輕人,誰知道金玉其外呢?她此刻心裏難受,自然口不擇言,卻見趙大人突然冷哼了一聲,甩手就怒氣衝衝地往外走。這怒氣翻湧的模樣叫趙夫人心裏難免難過,且聽見丈夫的腳步聲消失在了對門,對麵還傳來了女子細聲細氣的寬慰,趙夫人閉了閉眼,卻露出幾分堅決。
就算是丈夫也不能叫她把這樣大好的婚事給放了手。
次子生得英俊,為人也好,心腸也好,缺的也不過是沒有靠山,沒有機遇。
隻要給次子 一個機會,次子又有什麼比不上宋如柏的呢?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不在意對門裏那妾侍的聲音,徑直去收拾了屋子睡了。
等到了第二天,趙夫人大清早打發人去請對麵雲舒跟翠柳用早膳,雲舒跟翠柳昨天看出痕跡哪裏敢還去,就笑著婉拒了,又托來人回去說,說是昨天在外頭累著了,因此也就算了。倒是翠柳,見趙夫人對自家這樣親切,不由對雲舒低聲說道,“還真跟你說的那樣兒,真是熱情。不過我在別人家裏吃山珍海味也不自在,還是在自家好。”在自家多好啊,如今正是深秋,院子裏的各種秋天的花朵兒開得正好,秋天的陽光也好,她拖著個大大的躺椅躺在外頭曬太陽很舒服。
特別是雲舒還教廚房的廚娘給做了兩樣兒鍋巴,口感香脆,加上一樣豌豆黃,還有燉得清甜爽口的雪梨燉銀耳,在陽光下昏昏欲睡,別提多自在了。
“說起來,趙夫人也是有些急了。趙二哥到底是男子,等兩年又怎樣?如果憋著一口氣非要尋一個比方姐姐好的,那不如慢慢兒尋摸個官家小姐就是。”雲舒也把自己的針線給拖到外頭,坐在翠柳的身邊,一邊做宋如柏跟翠柳的衣裳,一邊張嘴叫翠柳給自己塞了一塊豌豆黃,含糊地說道,“不過我瞧著趙家隻怕是不樂意跟咱們這樣的人結親的。趙夫人一頭熱,旁人似乎都不愛理睬咱們。”
“那就好。我是怕了。怎麼出一趟門反倒叫人這麼喜歡呢?”翠柳捧著臉哢擦哢擦咬著鍋巴說道。
“你這是在得意吧?”
“還不能叫我得意一下啊?好歹也是叫人看中了做兒媳婦兒……我覺得趙夫人真的很有眼光。”
雖然不樂意跟趙家有什麼牽扯,不過翠柳也不得不很滿意地承認,趙夫人很有眼光。
要不然怎麼就目光如炬,一眼就發現了她的好了呢?
她洋洋得意,趴在雲舒的肩膀上很有老王賣瓜自賣自誇的意思,雲舒也撐不住噗嗤一聲笑了,點了點她,正想說些什麼,就聽見前院似乎傳來了有人叫門的聲音。
“又是誰啊?咱們這幾日真是賓客盈門啊。”翠柳好奇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