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啊……那個……是吧……”
他含含糊糊,吭哧吭哧的,半晌沒說出話來。
雲舒就知道,唐國公這一頓揍算是沒叫唐二公子往心裏去。
這明顯是偷偷兒從祠堂跑出來。
“好了,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也別叫人知道了。我和翠柳也不會說出去的。”這要是叫那位十分嚴格的唐國公知道,隻怕就不是板子,直接扒掉唐二公子一層皮。雲舒見陳平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就抿嘴小聲兒說道,“不過如果有一天二公子和你東窗事發,你也不許叫國公爺知道我和翠柳早就知道了。”不然叫唐國公知道她們兩個小丫鬟明知道唐二公子沒跪祠堂竟然還瞞著不說,不也得扒了她們的皮?
雲舒就覺得自己奇了怪了。
明明唐國公在老太太麵前十分孝順,可是這國公府之中,雲舒最畏懼的就是這位板著臉的國公爺了。
“知道了。”陳平覺得自己和雲舒翠柳一下子更親近了。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守著同一個要命的秘密,就格外親切呢。
“這什麼有的沒的,買了地不是好事兒嗎?”翠柳一臉茫然地看著陳平,覺得陳平和雲舒這話叫自己聽不明白,這跟二公子跪祠堂有什麼關係?隻是她一向大大咧咧的,見陳平和雲舒都抬頭看天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哼了一聲說道,“你們隻瞞著我吧。反正我有好處就成。那良田多少銀子一畝啊?”這京城周邊上好的良田十兩銀子一畝,可是雲舒跟翠柳趕著跟著陳平一塊兒買地,不正是因為是唐二公子出麵從戶部買的那些犯了事兒的那些官宦人家的良田嘛。
一則是這樣戶部賣的罪臣的良田便宜。
另一則……這些大官的家中都不是傻的,眼光都極好,他們手裏的地是比尋常買賣的地更好一些的。
尋常人家想去戶部買都買不著,虧了唐二公子自己最近想給自己添置些私房,叫雲舒也趕上趟兒了。
“五兩。”陳平壓低了聲音說道。
“五兩?!”翠柳不敢相信地大聲問道,“這也太便宜了!”五兩因此換了平時,連尋常的薄田都買不著,更何況是很肥沃的上好的良田。她的杏眼還紅紅的,本還帶著幾分在陳家時的難受,此刻一聽良田這麼便宜,哪裏還顧得上別的,眼睛都瞪圓了。她這咋咋呼呼的,糊得陳平恨不能伸手捂住她的嘴,連聲說道,“祖宗!你小點聲兒!”這還是在陳家的牆根底下呢,翠柳這樣大聲嚷嚷,叫陳白家的聽見了可怎麼得了?
如今陳平防他娘跟防賊也差不多了。
翠柳看見哥哥氣急敗壞,頓時也想到了,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走走走,趕緊去宋大哥家。”陳平瞪了一眼愛壞事兒的妹妹,急急忙忙,跟做賊似的帶著兩個探頭探腦的小丫頭踮起腳尖兒一溜煙兒地從陳家的家門外跑了。等跑出老遠,雲舒都覺得這世道真是……別的大地主都恨不能叫人知道自己的家業興盛,可是自己明明也算是一個小地主了,竟然還擔心自己的家底兒被人知道……她一邊搖頭歎氣,一邊跟著陳平很快地沿著一條長長的街道走了,她不認得宋如柏家在哪裏,可是陳平卻認識。
走過了唐國公府這長長的街道,又走過了幾條街,雲舒就見陳平拐到了一條更寬敞安靜,整潔的長街上。
這條街看起來就跟別處的有些不同,更幹淨些,遠遠的還看見有來往的五城兵馬司的人在巡邏,走動。
裏裏外外進出的人瞧著也衣裳更鮮亮些,比平常百姓的街道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感覺。
“這條街上都是在京城裏做官的人家兒,不過大多官職不高,因此宅子大多是兩進三進的。宋大哥的宅子倒是難得,是個極大的三進的宅子,你的我前次來也見了,倒是也極好的。要緊的是這些官宦人家大多都是讀書人出身,就算是……有些性子不一樣的,可是素質還在,宅子都很幹淨齊整,比別處的能好許多。”陳平一邊和雲舒絮絮叨叨的,一邊對雲舒說道,“宋大哥內心古怪的,那麼大的一個宅子一個人住著,連個下人丫鬟都沒有,你說冷清不冷清?咱們一敲門,如果沒人來開門,那就說明他家沒人。”
“宋大哥還沒有買下人嗎?”雲舒不由問道。
“可不是。爹都說他……好歹也是個宮中侍衛了,大小也算是個仕途上的人,不說別的,買兩個人給自己打掃打掃院子,自己回家的時候有個熱乎氣兒,有個噓寒問暖的人,這不也挺好?隻是宋大哥別看人不愛說話,那自己決定的事兒誰都拉不過來。不願意叫丫鬟服侍,那至少買個小廝……也不肯。”陳平真是不明白宋如柏這到底怎麼想的,當了八皇子身邊的侍衛,日後大好前程就在眼前,好好兒享受人生,舒舒坦坦地過日子,這難道不好?
偏偏冷冷清清的。
雲舒倒也在陳平的抱怨裏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哪裏有立場說什麼呢?
對別人家裏的事兒,對別人的選擇指手畫腳,她也不會做的。
陳白是長輩,因此關心宋如柏。
可是她跟宋如柏也隻是普普通通的交情,卻要指手畫腳的,這瞧著不像話。
“宋大哥素日裏都陪著八皇子殿下,想必回家的時候不多。”據她說,宋如柏在宮裏的時間大概更長久,隻是拿如今的宅子當個旅店的意思……更何況她冷眼瞧著,宋如柏似乎也更想要先走仕途,既然這樣,那就要日日侍奉八皇子了,他經常不在家裏,因此不需要下人也可以理解。她一邊跟小聲兒抱怨的陳平往長街裏走,就見兩側都是高高的牆壁,隔了很遠就會有黑色的大門,瞧著都帶著幾分氣派的氣象。
她跟著陳平往宋如柏的家中走,一邊走,一邊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昨日我聽我們老太太與顯侯夫人說話兒,老太太說仿佛明年春天就要把二公子送到邊城去投軍。陳平哥,這事兒你知道嗎?”她倒是記掛著陳平,見陳平點了點頭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才問道,“那你怎麼辦?”陳平是唐二公子的貼身小廝,從小兒服侍唐二公子長大的,與唐二公子形影不離,沒少幹壞事兒,分銀子,挨打這一條龍的,都沒忘了陳平這一份兒嗎?
可是在京城國公府裏,唐二公子是做公子的,享受富貴著,陳平跟著是理所當然。
如果來年春天唐二公子叫唐國公踢去軍伍之中,那撐死了一開始就是個大頭兵……
總不能大頭兵的身邊還跟著一個服侍的小廝吧?
那是去當兵,又不是去度假去了。
因此雲舒就很擔心陳平離了唐二公子,日後在國公府的差事。
“這事兒我跟二公子說過,也跟爹說過了。”陳平一向機靈,怎麼可能不為自己的前程考慮,他見雲舒對自己十分擔心,不由笑著拍了拍雲舒的發頂,這才說道,“你別擔心我。二公子如果去邊城,我就跟著去。他投軍去,我就在邊城開幾個鋪子跟著。一則來往京城邊城,幫二公子打理他手裏的那些產業。另一則我也想過,邊城雖然清苦些,可是我跟你講,倒是也是一條商路。”
他對賺錢充滿了熱愛,見雲舒側耳傾聽,就哼笑了一聲說道,“邊城一向盛產毛皮料子,人參,鹿茸,還有各種京城裏稀罕的藥材,這在他們那兒便宜,可隻要出來到了京城就格外昂貴。隻是邊城遙遠,這條路不大好走,不過日後我幫著二公子在兩頭忙碌,那帶著這些東西往來自然也方便。去的時候帶上咱們京城裏最流行的錦緞料子,珍珠首飾,到了邊城反手也是不少的進項。”
雲舒呆呆地看著陳平。
她真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還掙紮在每天默默地攢點兒銀子買些良田當個小小的地主就滿足的時候,人家真正的古人竟然已經有這樣的商業頭腦了。
“你這是自己想的啊?”雲舒還有些不甘心地問道。
她怎麼覺得陳平在商業上的頭腦比自己厲害多了呢?
“不然呢?難道問你們兩個隻知道兩畝地兩畝地慢吞吞蹭的小丫頭啊?”陳平好鄙視地問道。
雲舒不吭聲了。
她覺得自己遭到了巨大的打擊。
“行了。”見她垂頭喪氣的,陳平一笑,俊俏的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用力揉了揉雲舒柔軟的頭發,“等你陳平哥發達了,到時候肯定給你們倆預備好豐厚的嫁妝,共富貴麼。”他笑嘻嘻的,一副爽快的樣子,雲舒不由也噗嗤一聲笑了,笑著說道,“陳平哥,你畫了一個好大的餅,我和翠柳聽得開心,可是怎麼一枚銅錢都沒有瞧見呢?”這不就是貸款吹噓許願嘛。
“畫餅……我這是真心實意的!”陳平急忙表示自己是個真誠的人。
“如果是真心實意的,那你還欠我和小雲一頓飯呢,忘啦?說要帶咱們下館子的。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翠柳就在一旁急忙說道。
陳平正念叨自己的真誠,突然不說話了,許久,在兩個小丫頭的麵前翻出自己的口袋抖了抖給她們看。
“什麼意思啊?”翠柳看著他的翻出裏麵的口袋茫然地問道。
“兜兒比臉還幹淨的意思。”陳平攤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