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有些得寸進尺了。
雲舒的臉色都有些異樣。
這怎麼反倒像是把錯兒都推給人家這個對她十分有意的青年?
隻是想想珍珠的意思,雲舒就明白了。
若是珍珠主動退親,之後再去唐三爺的房中,不僅珍珠身上要背負嫌貧愛富的罵名,就算是唐三爺……要一個丫鬟做小妾不算什麼,可是橫奪門下的未婚妻子做小妾就有點過分了。這豈不是叫唐三爺的清名受辱?
可就算是明白珍珠這樣做的意思,雲舒也覺得這樣做是不對的。
怎麼好事兒都成了珍珠的了?
這青年又做錯了什麼,要受到這樣的傷害?
她心裏有些不滿,就見身邊也捂著嘴的翠柳眼裏露出大大的震驚,等這青年怔怔地看了珍珠一會兒,無力地點頭說道,“我知道了。你放心。”他似乎很傷心,又似乎想要說點什麼,訥訥了半晌,垂頭把地上給珍珠帶來的東西都撿起來提在手裏,低聲說道,“我是真心想對你好。”他抹了一把臉垂著頭走出了國公府的角門,雲舒與翠柳躲在角門後頭一聲都不敢吭,直到這青年走出去,珍珠捂著臉低低地哭了一場也走了,她這才拉著翠柳從門口走出來。
她的腿有些僵硬,又有些抽筋,垂頭揉著小腿不吭聲。
“珍珠姐姐這是……”翠柳驚聲說道。
她剛才能忍住沒有開口已經很了不起了。
“不要叫人聽見。這事兒,你爛在肚子裏,誰都別說,日後事情分明了你就明白,咱們還是不知道的好。”這事兒事涉老太太最為之驕傲的兒子,因此隻有不知道才是最安穩的。雲舒低聲叮囑了翠柳,翠柳頓時臉色微微一變,就知道珍珠鍾情之人必定是府中的主子了。她急忙點頭答應,與雲舒約定誰都不說知道珍珠與這青年關於退婚的內情,兩個小丫鬟就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塊兒回去了自己住的大屋裏。
翠柳大方地拿出紅棗什麼的來與大家分享,雲舒之前也買了幾個精致的小匣子,裝些小首飾倒是難得有趣,分給了同屋裏的小丫鬟們。
至於鶯兒的,雲舒自然沒給。
她雖然不會計較鶯兒的許多的閑言碎語,可是若還買東西送給她,那不是賤得慌嗎?
不過她倒是預備了些十分精致有趣的核雕送去給了老太太房中的幾個大丫鬟,琥珀珊瑚等人都有,因要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她連珍珠的都給了。今日珊瑚倒是神清氣爽,神采飛揚的,本就生得美貌,也是個厲害精明的性子,此刻就叫雲舒在一旁等著,自己去了她自己的屋兒裏,不大一會兒就拿了好大一袋子的各色堅果來給她說道,“拿去吃著玩兒吧。”這些堅果裏有鬆子,有小胡桃,幹幹淨淨的。
雲舒看著眼熟,頓時想到,之前與珍珠交談的那個高大的青年也拿得跟這些差不多。
“多謝珊瑚姐姐。”這怕是要與珊瑚成親的那位送的。
見珊瑚眉宇之間不見抑鬱,顯然與自己要嫁的人感情不錯,雲舒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如今倒是唯恐珍珠的事兒牽連到珊瑚的婚事了。
“客氣什麼。”珊瑚哼了一聲,心情不錯地拿了些新鮮的果子親自去洗了,放在水晶盤裏拿去上房給老太太嚐鮮,顯然也是為了叫未來夫家在老太太的麵前討喜。見她腳步輕快,應該是將珍珠的事兒與夫家有了些溝通,雲舒這才放心地把這些堅果送回自己的屋裏,就去了老太太的上房給老太太磕頭。她出門幾日回來,老太太看見了就笑著說道,“仿佛長得更俊俏了些。”
這是自然的。
因在外開闊了心情,雲舒的身上自然多了幾分輕鬆愜意,因此與從前有些沉默的樣子不一樣。
“還記得老太太呢。”珊瑚在一旁給老太太捶腿笑著說道,“我聽說她還給老太太買了什麼。”她這笑著開口,雲舒便不好意思地說道,“老太太什麼沒見過,什麼沒用過呢?我也隻是想著有些野趣兒。”她一副孩子的天性,送給老太太的不過是十二個專門捏製的十分精致的泥人,臉譜各自不同,栩栩如生,看著就很有趣。倒是老太太起了一些童心,叫人拿了泥人到麵前看了笑著說道,“這是城南泥人張家的手藝,倒是難得了。”
“老太太看得出來?”珊瑚湊趣兒地問道。
“早年的時候我倒是也有過一套,不過時間久了不知去了哪兒,如今見了自然能看得出來。這一套可不便宜。”老太太說道。
雲舒紅了紅臉輕聲說道,“孝敬老太太,隻為了能叫老太太笑一笑就是我的功德了。哪裏有收銀子的。”
不過老太太倒是說對了。
她雖然也有幾個泥人,不過卻都不是這泥人張家買的,不過是街上的,便宜。
給老太太的這套精致,更加生動複雜,的確很貴。
她小小年紀,生得美麗可愛,卻一心赤誠,老太太便微微點頭,叫琥珀將這泥人給收了。
“你別說,你這一出了門,我這兒的針線都覺得粗糙了。”
“老太太這是笑話我呢?您這兩日的針線可都是我做的。”珊瑚笑著說道,一邊放下手裏的美人錘,哄著老太太吃了一塊新鮮的果子。這些美貌的大丫鬟簇擁在老太太的麵前陪著老太太說笑,不大一會兒又去抹骨牌了,雲舒就從老太太的麵前下來回去後頭看看有沒有自己能做的針線,才拿起來一雙給老太太要做的襪子,就見琥珀繞過了屏風走進來,拿了一個小匣子對她說道,“老太太要賞你的。”
“賞我?”無功不受祿的,雲舒也不知老太太怎麼突然要賞她。
“老太太剛才說,你一個小丫鬟,一個月的月錢才多少,卻舍得買那樣精致的泥人給她,可見是個孝心人。老太太賞的是你第一次出門就記得她的心,也是你的赤誠。”見雲舒有些不安,琥珀冷淡的麵容和緩了些說道,“不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老太太知道你對她一片真心,自然歡喜。隻是叫你日後出門不必想著給她買東西,不然日日想著她,她反倒成了你們心裏的累贅。”
“老太太對我一直都很好。”
“正是因知道你的心,老太太才心疼你。”琥珀把匣子放在雲舒的手上便說道,“你不在這兩天郡主賞了咱們屋裏大丫鬟些錦緞,單獨給了你半匹,如今收在我的房裏,有時間的時候你去取了來。”見雲舒點頭,她沉默了片刻便說道,“若是大屋裏放著不便,放在我房中些時日也無妨。”她這話就救了雲舒的急了,雲舒急忙感激地應了,見琥珀叫自己給老太太做一套裏衣,便也記在心裏。
見她回來也不偷懶,琥珀這才點了點頭,出去陪著老太太了。
見她走了,雲舒才翻開了匣子,且見這匣子不大,卻精致得很,仿佛是紅酸枝木雕琢,赤紅可愛,裏頭滾著幾個十分漂亮的寶石戒指,還有兩三個小丫頭也能上頭的小簪子,簪子還墜著銀線連著的珍珠,若是插戴在頭發上,垂下的珍珠搖晃,倒是有些輕靈可愛的趣兒。雲舒倒是十分喜歡這個紅木匣子,拿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才放在了手邊,認真地開始給老太太縫衣裳。
因老太太不急著穿,因此雲舒也越發認真,把針線都揉進了本就柔軟的布料裏頭。
這做事是否用心,是否沒有偷懶,旁人不知道,可是穿裏衣的人自然知道。
等雲舒的裏衣做好了,老太太穿在身上,頓時就感覺到了。
她對雲舒就越發滿意,素日裏也十分看顧,且因雲舒年紀小,也不使喚她做別的活兒,就算雲舒有時候自己編兩個花結兒,老太太也並不在意。
更因打從唐三爺成親之後,如今在朝中有兄長提攜也在翰林院做事風生水起,唐國公府越發有崢嶸氣象,合鄉郡主又是一個麵麵俱到的性子,行事從來不被人詬病,這國公府裏一時都說唐三爺與合鄉郡主是天作之合。因感念老太太對自己的確慈愛,合鄉郡主投桃報李,一邊謹慎地不去在日常殷勤孝順上越過長嫂唐國公夫人,一邊對老太太就十分關懷,無論是在老太太的麵前說笑湊趣兒,還是廚房裏得了新鮮的菜色也都想著老太太一份兒。
她這樣孝順,老太太自然是十分滿意的。
雲舒也得了合鄉郡主的好處。
合鄉郡主拿來孝順老太太的點心菜色從不吝嗇,老太太吃不完,自然便宜了她們這些在老太太麵前服侍的人。
合鄉郡主就算是知道也不在意。
她倒是對老太太麵前的丫鬟都十分和氣,一點都不見王府郡主的傲慢與居高臨下。
因此老太太房中的大丫鬟們對合鄉郡主都是交口稱讚的。
這一日,合鄉郡主正陪著老太太抹骨牌,卻見一個丫鬟來給老太太說道,“老太太,李莊頭來了,說是與老太太有事請罪。”
雲舒正在屏風之後給老太太繡個荷包,聽到這裏,下意識地放下了手裏的針線,看向屏風外影影綽綽的珍珠的身影。
退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