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的飯菜很不錯。
雲舒並不是個客氣的人,又沒有碧柳在一旁哭鬧,因此覺得這飯菜很合口味。
隻是半路陳白家的到底有些擔心長女,撿了些菜與雲舒說了一聲就往碧柳的房間去了。雖然她依舊看起來更關心碧柳一些,可是翠柳這一回也不生氣了,等吃過飯,陳白就去前院兒休息,翠柳拉著雲舒走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去,也不叫小丫鬟服侍自己……她自己就是一個小丫鬟,叫旁人服侍自己又有些不自在。等房間裏沒人了,這才對雲舒撇嘴說道。“你可看見了?娘親就是這樣,無論發生什麼都很心疼她。”
“也是心疼你的。我見陳叔對你更用心些。”
“這倒也是。”翠柳就對雲舒輕聲說道,“若不是平日裏爹更公允,我都要被擠兌死了。你看她,一貫都會哭鬧。都說姐妹情深,若是她能對我好,我又何必與她這樣衝突?誰還不願意家和萬事興呢?”難道她喜歡經常把自己的家事跟小姐妹抱怨不成?隻是遇到了碧柳,就算是溫柔的人也都給逼成了潑婦了。翠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倒在雲舒的身邊輕聲說道,“娘對我是很好,也對你很好。可是我,我……”
她真的覺得娘親偏心,也擔心娘親把自己這日後當丫鬟得到的拿去給姐姐。
若姐姐對她感謝幾聲,翠柳也無所謂叫姐姐拿走。
可是碧柳卻拿了她的東西,還對她那樣刻薄。
“實在不行,等過些時候咱們長大了些就好了。”雲舒如今才明白什麼叫做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自己是被親爹給賣了,如今翠柳雖然家裏還算和睦,爹娘也寵疼,可是也有各種的煩惱。她心裏想到了這些,不由有些感慨,等想了想就對翠柳輕聲說道,“嬸子雖然偏心,可是該給你買的良田也都買了,並沒有拿了你的月錢去給你姐姐。至於首飾……你隻當孝敬嬸子,畢竟是你的娘親。等咱們再大一些日後在老太太的院子裏有了自己的屋子就好了。”
到時候,就不必把銀錢都拿出來給家裏人。
雖然小丫鬟住得擁擠,可是等熬成大丫鬟,就兩個人一個屋子,那就什麼都可以放在屋子裏了。
那仿佛是一方小天地。
“可是什麼時候能做大丫鬟呢?”
“我聽說老太太身邊要放出去幾個到了年紀的大丫鬟,到時候二等的丫鬟補上去,咱們裏頭也得有人提拔上來。”雲舒對翠柳輕聲說道,“你隻要踏踏實實地幹活兒,不要偷懶兒,那都看在琥珀姐姐的眼裏。到時候琥珀姐姐也不會叫咱們白幹活兒。”她也是聽珊瑚說起,老太太身邊的那些大丫鬟有幾個年紀到了,老太太慈悲,不忍丫鬟在自己的身邊花期凋零,因此是準備放出去嫁人的。
珊瑚也在其中。
她聽珊瑚說起的時候,珊瑚的眼底光彩奪目,顯然是樂意出去的。
“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搶手著呢。且不說旁人,就是珊瑚姐姐,珍珠姐姐,這兩位姐姐是你相熟的人。她們有些緣分,還嫁到同一戶人家去呢。”翠柳顯然比雲舒知道得多得多,見雲舒詫異地看著自己,似乎沒有想到,她得意地說道,“老太太慈悲,對服侍自己一場的丫鬟都極好,因此丫鬟到了年紀,她總是會給挑挑夫君,叫丫鬟們自己看看是不是樂意。我聽說兩位姐姐要嫁的那戶是老太太在外頭的一個大莊頭家,管著老太太在京城之外好多的莊子,家中殷實富庶,在老太太麵前也有體麵。老太太麵前兩位姐姐是拔尖兒的,因此老太太才把她們給嫁過去。嫁過去了就做少奶奶,雖然不及咱們國公府裏的風流奢侈,可是也是富足得很,又安穩。”
“竟然還有這樣的喜事。”雲舒心裏卻猛地想到珊瑚看向珍珠時的異樣的目光。
那不僅僅是同情,如今想來,還有幾分惱火。
畢竟,珍珠若是與唐三爺有些首尾,那隻怕是要牽連到珊瑚在夫家的位置的。
不過珊瑚是老太太身邊的人,那戶莊頭人家,應該也不會對珊瑚多麼不喜歡。
不過這事兒鬧的,原來珍珠還有人家了,那她與唐三爺怎麼在一塊兒呢?
雲舒心中驚詫,實在想不到翠柳竟然給自己說了這樣震驚的事,可是卻隻能忍了忍,不敢把珍珠與唐三爺的事兒告訴她。因心裏存著心事,雲舒就與翠柳一塊兒睡了,等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雲舒才醒過來,隻覺得這種睡覺睡到自然醒的生活真是自己夢寐以求的。隻可惜她不過是清閑兩日就要回去當差,因此這空閑的兩日,也不去編花結賺銀子,隻和翠柳在外頭瘋玩兒。
她和翠柳去了大街上,瞧見了什麼都覺得稀罕。
什麼形象栩栩如生,色彩斑斕的泥人,還有一些透明晶瑩的糖畫,雲舒都買了些,手裏拿著泥人,嘴裏叼著糖畫,和翠柳還往一處鬧雜耍的熱熱鬧鬧的地方擠。她們兩個小丫頭生得好看,這樣在大街上玩兒,自然是身後還跟著翠柳的爹陳白的。陳白今日告假帶著這兩個小丫頭熱熱鬧鬧的,看見翠柳與雲舒擠到人群中去,雲舒看見還真的有人熱熱鬧鬧地坐著雜耍,隻覺得有趣新奇極了。
她剛剛又與翠柳買了些好吃的蜜餞,此刻一邊看著雜耍,一邊吃著蜜餞。
那雜耍的人還會嘴裏噴火,雲舒隻覺得眼花繚亂。
身邊都是簇擁的人群的叫好聲,直到雜耍完了,雲舒與翠柳又給了來要賞錢的雜耍的人些銅錢,兩個女孩兒臉頰紅撲撲地跑出來。
陳白笑著跟著,見了她們出來,招了招手。
“玩夠了沒有?”
“好不容易出來,爹,你再陪咱們一會兒吧。”翠柳更喜歡對陳白撒嬌,見陳白看似無奈地答應了,這才歡呼了一聲拉著雲舒就走。隻是雲舒一邊與翠柳打鬧,一邊卻看見另一處的一個糧鋪那兒,正有個少年正在扛著好大的糧食袋子進進出出。他看起來的確強壯,就算是好幾個糧食袋子壓在肩膀上也依舊沒有累彎了腰,可是雲舒卻下意識地看過去,見那少年一會兒把外頭的袋子都搬進糧鋪裏去,這才從店家的手裏得到了些銅錢。
“那不是大郎嗎?”陳白也看見了,見是宋家大郎一麵抹汗一邊把銅錢揣好,愣了愣,便歎了一口氣。
他對那少年招呼了一聲。
那少年抬頭看來,見是陳白,便走過來,又見雲舒與翠柳,便問道,“昨天你沒事吧?”
“沒事。”雲舒拉著翠柳的手,見這少年一張英俊的臉棱角分明,雖然做著粗活兒,可是卻並不粗俗,想到翠柳也曾說他本是要考武舉的,本著不得罪人,莫欺少年窮的想法,便對他十分和氣。她說話溫溫柔柔,又沒有看不起窮得來給人扛糧食的窮鬼,這少年看向雲舒的目光就多了些溫和。陳白就在一旁關心地問道,“宋大人身體如何了?”雖然因宋大人因貪功冒進的罪名已經被奪去了官職,可是陳白卻做人留一線,不會對宋家冷嘲熱諷。
“不大好。前些時候沈將軍命人來給父親看了看,還留了些人參,隻是……”宋家大郎垂了垂眼睛說道,“還是不能痊愈。”
他停頓的可疑,陳白眯了眯眼睛。
“留了人參?可是昨天我看你不是去買藥的嗎?怎麼沈將軍留的人參和藥材不夠用嗎?”這不能吧?那位沈將軍可是朝中的撫遠大將軍,宮裏還有妹妹做著貴妃娘娘,最是顯赫富貴的人家,若是要留藥材,那絕不可能隻留一頓兩頓的,必然是會叫人痊愈的量。翠柳有些詫異,覺得這有點奇怪,可是見那少年沉默起來,雲舒卻一下子都想明白了。她心裏就知道,這藥材是夠數兒的,隻怕是被眼前這少年那位繼母給拿走了。
拿走藥材,這是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夫君去死?
雲舒隻覺得那位也太狠毒了些。
隻是見這少年並沒有抱怨的意思,她也閉口不言。
“還缺銀子嗎?”陳白也當做沒聽見女兒的咋咋呼呼,對宋家大郎問道。
“還夠用。”這少年顯然是個有風骨的性子,自己隻要能賺到,就不會衝旁人去借。雲舒看著這英俊卻沉默的少年站在這裏,一時之間,莫名地想起了曾經的小雲。
小雲因繼母不慈,生父無情因此凋零在了年少的歲月裏,給了雲舒新生。
她隻希望這少年不要被沉重的生活壓垮了身體與脊梁,再重複小雲的悲劇。
隻是這少年不像是會受嗟來之食的,雲舒的手裏有很多好吃的,隻是這少年卻不是會要的性子,哪怕她是善意的。
雲舒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間,眼睛微微一亮,從自己的腰間拿下來了一個碧綠色竹節。
她微微臉紅,卻把這個竹節遞給這英俊的少年。
這不是嗟來之食,隻不過是幹渴時的一些水。
“這是剛剛我在街上買的糖水,還沒有碰過。你剛剛流了很多汗,喝點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