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索性跑回殿門口值守去了。
樹蔭下隻剩下燕青和夜自寒兩人,一個一如既往的淡漠冷峻,一個還是那副溫和俊秀,嘴角含笑的模樣,隻是中間湧動著的氣流,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當玉竹走出大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畫麵。
幾名侍衛站在樹蔭下,身形僵直,手按在刀柄上,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另外一邊的樹蔭下,夜自寒身長玉立,麵容淡漠冷峻,俊美無儔;燕青嘴角噙笑,溫和可親,兩人距離不遠,給人的感覺很是怪異。
玉竹快步走下台階。
“好巧啊,肖大人也在這裏啊。”她先認真地同夜自寒見禮。
夜自寒微微頷首,露出一絲微笑:“不巧,玉竹,我是特意在這裏等你的。我向皇上請旨,請你幫著辦個案子。”
“這樣啊,”玉竹不好意思地笑:“隻要我能幫上的忙,肖大人盡管說話,玉竹一定會盡全力的。”
她轉頭對燕青說:“等急了吧?天氣這麼熱,你就不曉得去那邊坐著喝些茶水?”
燕青嘴角的笑容更大,看起來像是燦爛的陽光忽然出現在他的臉上一樣,他幹脆地笑道:“我哪兒能坐得住啊,就擔心你……的病人能不能治好。”
玉竹嗔怪地瞪燕青一眼:“惹禍精,不許這樣說,我最討厭別人置疑我的醫術了。”
雖然說著討厭嗔怪的話,少女的臉上卻是溫柔的笑意,並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她隨手將藥箱遞給燕青,轉過臉對夜自寒說:“肖大人,是什麼案子需要幫忙,很急嗎?”
夜自寒神色不變,微微點頭道:“是的,瞿敏洪和駱雲等人被毒殺,想請你幫著看看,他們所中何毒。”
玉竹和燕青都是剛剛聽到這個消息,兩人吃了一驚,對視一眼同時點頭:“好。”
宮裏的甬道很寬,三個人並肩走在上麵還有很大的空間,夜自寒一邊走一邊回答著玉竹的問題。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是大約兩個時辰之前的事,大理寺的監牢之中。”
“為什麼犯人被關在大理寺,不是呂大人帶回來的犯人嗎?” 玉竹問道。
夜自寒耐心地解釋:“證人回來上京城之後,就移交給了大理寺,皇上命大理寺、刑部和監諦司聯合審理……”
“那個南越的三皇子也死了嗎?這可糟了。”
“李健沒事,他喜歡大慶的美食,每天出去外麵酒樓食肆裏吃飯,很少吃四方館裏的飯菜,大概正因如此,反倒躲過一劫。”
夜自寒心裏也有著幾分慶幸。
不管李健之前是來做什麼的,若他不明不白地被毒死在大慶,這話說出去著實不好聽。
三人出了宮門,玉竹上了馬車,燕青和夜自寒兩人騎馬跟在後麵。
車夫將馬車趕得很快,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今日的氣氛很是危險。
燕青依舊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驅馬跟在馬車邊,時不時地彎腰同車裏的玉竹說一句話。
夜自寒的神情淡漠冷峻,同往常一樣,然而卻有一股苦澀難言的感覺從心底泛上來,衝得他滿心滿口都是苦味兒。
他明顯地感覺到,她待燕青是不同的。
夜自寒見過玉竹同寶兒曹宏甚至季衡等人的相處方式,她待燕青不同於她任何一個人,當然,也不同於……他自己。
是什麼時候,玉竹和燕青之間變成了這個樣子?
夜自寒記得,當初他擄了玉竹來上京城的時候,燕青千裏追襲,一路跟到上京城來。
那個時候的玉竹,對待燕青雖然比對待他要親厚一些,卻也不是今日這樣。似乎,從南越回來之後,他們之間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馬車轉過一個彎,駛進一條相對僻靜的街道,大理寺到了。
玉竹下車,燕青早已在旁邊候著,小心地扶她下車,又隨手將她的藥箱拿在手裏替她拎著。
動作熟練又自然。
夜自寒隻覺得心口不僅苦,而且還堵得慌。
但他城府極深,雖然心中苦澀難言,麵上卻仍是淡漠不動聲色,伸手做引,道了聲請。
玉竹望望高高的台階,抬步而上,燕青理所當然地跟著進去。
夜自寒走在最後,默默地看著前麵的人影。
到了放著死屍的屋子外麵,玉竹進去,燕青卻被攔住了。
“對不起燕將軍,案子還在保密狀態,你不能進去。”
“為什麼啊?”燕青笑吟吟的一點都不生氣:“這案子從頭到尾我都有參予,這些死了的人犯還都是我捉住的呢,怎麼我就不能進去了?”
夜自寒看著他,神情有一點點無奈:“案子已經移交大理寺和刑部、監諦司共同審理,即便燕將軍曾經捉住人犯,現在也不能隨意進去。否則,就是我們的失職了。”
玉竹轉身,接過燕青手裏的藥箱,對他安慰地笑笑:“好了燕青,這兒戒備森嚴,我不會有事的。再說了還有肖大人在,真遇到危險他也不會袖手不管的。你就乖乖的在外邊等我,記得找個地方坐下來,喝點茶。”
燕青心想就是肖岸錦這家夥在才危險呢,他露出一絲委屈之色:“那玉竹你可要小心啊。”
玉竹笑笑:“我一會兒就好,你就在這兒等著。”
“來人,給燕將軍上茶。”夜自寒揮手召人,打斷了兩人的互相叮囑。
玉竹嫣然一笑,給燕青一個“要乖乖聽話,不許惹禍”的眼神,得到燕青的點頭承諾後,方才轉身進了停放屍體的房間。
燕青接過仆役送來的茶水,坐下來長舒一口氣,目光炯炯盯著那間屋子。
誰也別想搶走他的小竹子!
……
……
室內血腥氣很重,中人欲嘔。
地上擺著幾具屍體,幾名仵作正在屍體旁邊忙碌著,夜自寒和玉竹進來對他們沒有太大影響,幾名仵作抬頭看了一眼便繼續忙著自己手上的活兒,更有一名仵作從始至終連頭也不曾抬一下。
夜自寒原本還有些擔心,玉竹能不能適應這種場麵。沒想到她倒是神情自若,隨手放下藥箱,便蹲在一具已被開膛破肚的屍體跟前,饒有興趣地看著仵作驗屍。
想起呂山回來之後,對他稟報玉竹的那些手段,再結合著玉竹麵對一室血肉狼藉的死人,淡然處之的模樣,夜自寒覺得,他還是有些低估玉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