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呂山莫名其妙地著了道,方文川卻帶著一幫小弟在窗邊吃著點心看熱鬧,後來還用說不出話來威脅呂山,看呂山那樣子還真挺怕他的。這是怎麼回事啊?
傅振傑對自己的能耐很清楚,他自忖對呂山這監諦司的老油條也看得清楚,隻是對方文川此人,卻如霧裏看花,越看越不明白。
這羽林軍中的小頭目手段竟如此高明?
呂山和方文川邀他喝酒,傅振傑略一沉吟便答應了——借此機會了解一下方文川也好,畢竟此去幽州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大家既擔負著同樣的任務,互相了解一下沒啥壞處。
三人讓驛站做了些簡單酒菜,便坐在一起喝了起來。
幾杯酒過後,酒桌上氣氛漸熱,傅振傑淡漠的臉上也有了些表情,借著酒勁開始旁敲側擊地打聽方文川的事。
方文川沒反應過來,呂山這老油條卻是極為奸滑,立即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心知這才是這位鬼衛大人同他們喝酒的真正目的。
呂山想想覺得也該告訴傅振傑,不然的話,下次再遇到玉竹出手,萬一傅振傑自負不聽指揮,說不定會壞事。
“傅兄弟你想多了,你們隨後跟來見過那些死屍了吧,是不是覺得很有兩下子?”呂山笑道,幫傅振傑滿上酒:“來,再喝一杯,讓方老弟跟你說說。”
方文川也不是個傻的,聽了這話立即明白過來,他比呂山想得更多:方才這兩貨在院子裏打架的時候,自家的一幫兄弟可是吃著瓜子看熱鬧來著,自己手下那幫傻小子為了拍馬屁還替自己吹了牛。
此去幽州還有很長一截路呢,這兩家夥若是因此記恨上自己,給自己出點夭娥子,那……
方文川立即決定實話實說。
“……就是這樣了,真正有大本事的人是玉大夫,我們的一切行動都是聽玉大夫的指揮。這一路以來,我們這邊的十幾個護衛都變成了擺設,幾乎沒有像樣地打過一架,至於老呂那邊,跟了我們十幾天,他都編出蹭護衛的理由了,傅大人也可知道他們有多閑。”
呂山心有餘悸地點頭附和。他當初見到玉竹那些手段,初時的驚訝過後立即就變成了驚喜。
“玉大夫可真是有本事。老呂我還正想著,這一路上左右無事,讓我手底下那幫崽子們跟玉大夫學一學,就是不知玉大夫肯不肯教。”
傅振傑知道這兩人沒有說謊。
不說別的,就從今天晚上的事情,就能看出來這位玉小娘子的手段。
她能察覺到鬼衛四人的到來,還設計著監諦司的人和鬼衛打了一場,並且無聲無息地把兩邊的人都放倒。沒見羽林軍這幫家夥還搬著板凳吃著瓜子坐在窗邊看戲麼?
不管論心思的縝密還是手段的毒辣,這位玉小娘子都可以算是一流的。藥物和毒物的運用也就不說了,畢竟她是皇上都稱讚的神醫,可是她那些匪夷所思的手法又是從哪兒學來的?
傅振傑直覺,去往幽州的這段路上,自己也得警醒著點兒,說不定也能跟著這位玉小娘子學到點東西。
有了鬼衛、監諦司和羽林軍中的諸多高手護衛,再加上玉竹層出不窮的陷阱和手段,後來的殺手和死士更是沒有一個能占到便宜的。
三天之後的下午,滿載著藥材的車隊終於平安到達了幽州城。
正是一天之中最為燠熱的時候,天空碧藍,陽光熾烈,空氣紋絲不動,連一絲風都沒有。
一行二十多人十來輛車子停在城門外,仰起脖子看著半新不舊的城牆,和城牆上沒精打彩耷拉著的軍旗。
小古站在城門下邊喊話,說明一行人的來曆,上麵的軍士大聲答應,似是下去稟報。
玉竹從馬車上跳下來,打量著幽州城。
幽州城曾失陷於南越之手,康王大軍反攻時,北邊的城門和城牆承受了很大的壓力,看著破破爛爛的。
城牆垛口參差不齊,開了許多豁口,牆麵上斑斑駁駁濺滿了褐色的血跡,許多地方坑坑窪窪的,看樣子像是被投石車投出的石塊砸壞的,也沒來得及修補。
破破爛爛的城牆和遠處美不勝收的自然風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南越這邊多山,山峰不算很高,卻極為秀麗,因氣候炎熱多雨,山上形成了多種多樣的綠色植被。
不遠處的山峰被深淺不一的綠色所覆蓋,層巒疊嶂,青翠欲滴,因為昨天剛剛下過雨,山間不少地方都掛著銀亮亮的瀑布,離得老遠似乎都能夠聽到飛珠瀉玉的聲音。
玉竹不禁在心裏喝了一聲采。她在北疆呆過十多年,見慣了天高雲淡和粗獷的原野,這種賞心悅目的秀麗風景給了她很大的視覺衝擊。
城門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慢慢打開,守城的軍士恭敬地請他們進去。
車隊魚貫而入,傅振傑,呂山和方文川三人跟隨在玉竹的身邊,保護著她進了城。
幽州城裏同城外完全是兩個世界。
到處都充斥著死亡的氣息,街上幾乎沒有什麼人,大白天的,兩邊的商鋪有一半都上了門板,即使沒上門板的商鋪裏也是空蕩蕩的,夥計沒精打彩地蹲在門口,見車隊路過眼皮都不抬,整個人都泛著一股消沉的氣息。
玉竹看得心驚,她在許多絕症患者的臉上見過這種神情——人在完全絕望的情況下,萬念俱灰隻能等死才會有這種情形。
一路所過的街巷,許多人家門上都掛著白布條——這是家裏近期辦了喪事的標誌。
負責迎接玉竹的是一個年輕的軍官,看著客氣有禮卻沒精打彩。對於玉竹這位奉了皇命前來治療瘟疫的小娘子大夫,年輕軍官的態度客氣而淡漠。
他眼睛裏的神情,和街上的百姓一模一樣。
那是一種萬念俱灰,把自己當作行屍走肉的眼神。
一路走來,玉竹越看越是心驚。
幽州城裏大部分人家的門上都掛了白布條,這意味著,死去的人數絕不是她在京城所知道的那麼多,而是那個數字的幾倍甚至十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