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這些下人們是怎麼伺候的,這壺裏的茶都冰涼了!”阿春珠討好地笑著,親自去外麵換了一壺熱茶回來,又將茶盞中原本的茶水換掉。
阿米爾累了一下午,真還沒顧得上喝口熱茶,阿春珠這位高權重的部落長老親手為他倒茶,他內心深處倒也有些小小的得意,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阿春珠眼中含著憐憫之色,後退幾步,站得離他遠了些。
阿米爾放下茶碗,待要再跟他說些什麼,看到阿春珠眼裏的神色,忽然一怔。
“盟主不要光喝茶,也該吃些東西才是,畢竟,這可能是你在這世上吃的最後一頓飯了,就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才好。”
阿昭烏笑嗬嗬的,用很是恭敬的語氣說。
阿米爾瞬間明白過來,就手抽出擱在案邊的彎刀,厲聲喝道:“為什麼?就為分給你的地方不滿意?你現在拿解藥來,我阿米爾向你承諾:以後所有攻占的城市,中原的花花江山,我分給你一半!”
阿昭烏再次退後幾步,也撥出彎刀橫擋在胸前,微微搖頭:“不,我不是為了這些。阿諾卓救了我的父親,我承諾過效忠於他,阿諾金的要求,我無法拒絕。”
“你傻啊!”阿米爾頭上冷汗源源不斷地滲出來,腹痛如絞,他忍不住彎下了腰,以手拄著桌案才不會倒在地上:“阿諾卓是阿諾金殺的,你要效忠的是誰啊!或者說,這隻是你的借口?阿諾金 能給你的,我能給得更多!”
說到後來,阿米爾的話音漸漸嘶啞低沉下去。
阿米爾說中了阿春珠的心事,阿春珠麵色一變,冷笑道:“看樣子,藥效還是發作得太慢了,讓我來補一刀罷!”
彎刀閃耀著黑藍色的光芒,向著阿米爾頸間劃了下去。
阿米爾揮刀格擋,卻發現自己的眼前一團漆黑,他知道這是藥力發作,已經到了眼睛上。
若此刻能坐下來運功驅毒,吃些解毒藥物,說不定還有幾分希望,若再跟阿春珠動手,血脈加速流動,那毒性會加快蔓延,後果……
阿米爾心下冰涼,欲要喊人,卻發現嗓子也啞了,說話的聲音小得可憐。
阿春珠上前一步,彎刀高高揚起:“盟主,讓我送你一程。”
“住手!阿春珠你要做什麼?!”一聲清脆的厲聲斥喝,阿娜麗罕恰好走進營賬,將彎刀脫手擲出!
阿春珠聽到腦後風聲響起,急忙偏頭躲過,手中的彎刀卻是劃偏了,落在阿米爾的肩上。
鮮血橫流。
阿娜麗罕雖然是女子,卻是草原上有名的勇士,阿春珠不敢怠慢,收刀躍起,欲從窗口跳出去。
然而已經遲了。
錚的一聲弓弦輕響,阿春珠被一支羽箭穿透肩膀釘在地上。
阿娜麗罕看也不看他,收起弓箭,快步跑到哥哥的身邊。
阿米爾傷口中流出來的血已經變成了詭異的淡藍色,他抽搐著蜷成一團,吐出大口的黑色血液。
阿米爾的眼睛茫然地睜著,卻沒有什麼焦距,嘴角掛著的黑色血跡看來觸目驚心。阿娜抱著阿米爾不知所措,一邊用手去捂他的傷口,又手忙腳亂地用另一隻手去懷中找解毒藥。
阿米爾感覺到阿娜麗罕的慌亂,斷斷續續地低聲道:“阿娜你別管我,快去找……”
找誰合適?跟了他十幾年的阿春珠都不可靠了,還有誰能靠得住?
阿米爾猶豫一下,他的腹中猶如有千萬把刀在同時攪動著,腦子裏亂成一團,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到可以把妹子托付給誰?
阿娜終於是翻出幾粒解毒藥,手忙腳亂地喂進阿米爾的口中,大聲哭道:“別說那些,吃了藥就沒事了!我幫你找大夫!”
阿米爾眼前漆黑一片,已經看不到妹妹的樣子,肩上的傷口漸漸麻木,連帶著半邊身子也發麻,而他腹中的毒藥卻是愈發凶狠,拉扯著他的髒腑,讓他痛得蜷成一團。
聽到妹妹說找大夫,他漆黑的眼前浮現出玉竹清麗的臉龐,那張臉龐似乎散發著亮光,清淩淩的眼睛淡淡地看著他。
除非是玉竹,說不定還能治好他的毒……不,兩種毒物混在一起,他又是空腹喝下的,恐怕即便是玉竹,也回天無力了吧?
若是在死之前能見玉竹一麵……
“哥哥!你怎麼樣?”
解毒的藥物多多少少起了作用,阿米爾精神了一些,回過神來苦笑道:“沒用的阿娜,不要找大夫了。你說得對,漢人有她那樣的大夫,能治傷療毒,可咱們草原上沒有。是我連累了你。咱們若好好的在草原上呆著,怎麼會有這些事?你……你去找……”
阿春珠的背叛讓阿米爾對身邊的人都起了疑忌之心, 他猶豫良久,終是確定了人選:“你去找阿彥爾,讓他趕快帶著部落的兒郎們退回草原。要快,待燕青大軍來了,就來不及了!”阿彥爾淳厚誠懇,武藝高強,兼之對阿娜麗罕情根深種,對她又敬又愛,他該不會對阿娜麗罕不利吧?
阿米爾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刀削斧鑿般的麵龐上隱隱有一層黑氣散出來。
“已經來不及了……”男子清朗的聲音說的是大慶的官話,燕青倒提著長劍,從窗口跳了進來。
阿米爾臉色一變,用力地推了阿娜麗罕一把。
“阿娜快走!”
阿娜怎麼可能扔下受傷的哥哥?她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個說著純正大慶官話的胡族是誰,卻本能地感到了危險。
她伸手到腰側去撥彎刀,卻抓了個空,才想起剛才為救哥哥已經把彎刀擲出去,這時候張弓搭箭已經來不及,阿娜情急之下,抓起案幾上的白玉鎮紙:“別過來,你是哪個部落的?”
燕青:“……”老子裝胡族真的就這麼像嗎?
“阿娜快走!他是漢人!”反倒是阿米爾聽出不對,厲聲喝道:“你快走,他很危險!”
這就對了。燕青心想:雖然老子很喜歡假扮胡族,可你們若真的把我當做臭哄哄的胡族,老子還是很不樂意的!
燕青心裏憋著一股邪火,這股邪火從他看到被折磨了一天還沒死,卻絕對不可能活下來的李若晗一家的慘狀,並親手結束了李若晗的性命時,就燒得越來越旺,越來越邪乎。
其實在阿春珠剛剛進來時,燕青就已經潛在窗外,他目睹了阿春珠對阿米爾所做的一切,也看到了美麗胡族少女的悲哀和彷徨無措。
但燕青的心裏沒有一絲憐憫,相反他的心裏反而有點隱隱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