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診病

黃昏時分,夕陽在遠處村莊的樹梢頭停著要落不落。

這裏離城門隻有幾裏路,因著快到關城門的時辰,路上行人車馬顯得行色匆匆。

路旁有賣水的茶寮,富貴停了車,打起簾子請鬱竹下來。

“馬上就進城了,田大夫下來坐一會兒,吃口茶再走。”

夜自寒下馬扶鬱竹下車,鬱竹笑盈盈地擠兌富貴:“你這麼磨蹭,不怕燕北追上來啊。”

富貴絲毫不覺難為情,嘿嘿笑道:“他啊,今天晚上怕是要在這城門口露宿一宿了。”

他招呼著店家燒熱水,又親自洗了茶碗泡了自帶的好茶給鬱竹端上來:“那間驛站裏所有的馬兒都被我下了藥,他們就算折返回去,也別想找到能拉車的馬!除非在路上搶別人的馬車,可哪兒就正好有馬車給他搶呢?”

鬱竹聽著更是好笑:“富貴叔你這可是過份了,我還跟他們說好要他們幫我報平安呢,被你這麼一搗亂……”

她想到燕北麵對三匹拉稀的馬兒,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就不由地笑了出來,也沒辦法跟這一肚子壞水的馬兒生氣。

富貴笑道:“哪兒用他們報什麼平安啊,最多三天,咱們打發去報平安的人手就到田大夫家了!順便連診金也帶過去!”

鬱竹心中一動,看向夜自寒。

夜自寒垂下眼簾避開她的目光道:“我已派人去報平安了。”卻不提診金的事。

富貴從車上取了些油紙包著的點心,向店家借了盤子端給鬱竹:“田大夫先吃些東西,馬上就能走了。”

自從親眼看到鬱竹驅除了燕青身上的毒性,看著燕青從奄奄一息到生龍活虎,富貴對鬱竹的態度就更加小心在意,簡直恨不得像供祖宗一樣供起來,對鬱竹比對夜自寒還要上心恭敬。

沒等鬱竹動手,夜自寒白皙修長的手伸過來,把點心盤子推到富貴麵前。

“這點心是昨天的已經不新鮮了,鬱竹不要吃,等下進城我帶你去吃飯。”

點心盤子停在富貴麵前。

富貴悲憤地看著他家少主。

這可是他特意給小田大夫買的!

而且,他跟了少主十幾年,多少次吃那些餿了腐了的食物,少主也沒關心過他一句好不好?

好吧,小田大夫比他重要,小田大夫能治好老主人的病,小田大夫身子嬌弱吃不得不新鮮的點心……

而且最重要的,以前他和少主兩人一起執行任務,無奈之下他吃那些酸腐食物的時候,少主也跟他同樣吃著那些……

這麼一想,富貴心裏平衡了不少,他抓起一塊點心,惡狠狠地吃了起來。

喝完茶上馬車的時候,鬱竹發現,馬車和拉車的馬兒都被換掉了。

新換的馬車樣式新穎,內裏寬敞了許多,車窗上掛著繡了纏枝花的層層紗簾,看著輕薄透氣,卻極遮光,從外麵看的話根本看不清裏麵。

夜自寒也棄馬上車,坐在她的對麵,一雙修長的手放在膝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視著她。

“田大夫,我義父的病就拜托了。”

說著,他認真行禮。

鬱竹急忙還禮:“醫者仁心,治病救人是應當的,更何況令尊是民族英雄。隻不過,鬱竹希望夜公子記得先前的承諾,等令尊病好了,就讓鬱竹回家。”

夜自寒目注著她,微微頷首。

馬車進城,東拐西拐小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停了下來。

夜自寒下車打起簾子,親自扶著鬱竹下車。

天色已經全黑,鬱竹處身於一個極大的院落裏。

夜自寒扶著她上了另一輛小些的馬車,馬車是封閉的沒有窗戶,依舊是富貴趕車,他則跟在馬車後麵步行。

一路無聲,偌大的宅子安靜得過份。

富貴也改了聒噪的毛病,沉默地趕著車子,一路連鞭花也不曾甩一下。

遠遠地傳來夜鳥的叫聲和秋蛙的鳴聲。

一輪明月在不知不覺中掛上樹梢頭。

鬱竹被帶進一間裝飾簡單的房子裏,桌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飯菜。

沒有伺候的婢女和小廝,夜自寒坐在她的對麵,親自為她布菜盛湯。

情形似乎很是詭異,但鬱竹並不以為意,落落大方地吃了點東西,放下筷子用帕子擦嘴。

“我吃好了,病人在哪裏?”

夜自寒怔了怔,起身幫她倒了茶水。

“不著急,喝口茶再說,田大夫要不要歇息一晚,明日再說?”

“不必了,”鬱竹端起茶盞喝了,笑道:“我是來治病的不是來歇息的。”

在一間不大的書房裏,鬱竹見到了夜自寒的義父夜小樓。

中年男子背著雙手在窗前,一輪明月掛在窗外,月光給他的輪廓背影鑲上了一層銀色的光邊。

他轉過身來對鬱竹笑道:“這位便是田大夫吧。果然英雄出自少年,這麼年紀輕輕的便是醫中聖手,我們這些老家夥真是不服老不行了。”

顯然他已經得到消息,知道了鬱竹的詳細情況。

鬱竹對中年男人施禮,客氣幾句便把藥箱放在桌上打開。

富貴站在旁邊,神色很是緊張。

夜自寒的神色也不比富貴強多少,室內明晃晃地點著十六根大蠟燭,燭光下他的臉色忐忑,一雙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清明。

燭光下的夜小樓一襲幹淨的細布青袍,以一根玉簪束著頭發,麵容溫潤,眼神柔和含笑。

鬱竹對上這雙眼睛,才知道什麼叫會笑的眼睛。

他的人中和眼白都有著淡淡的青色,與燕青的青白色不同,他的青色中泛著一絲不祥的灰黑之色。

盡管如此,男子給人的感覺依舊溫潤如玉。

仿佛青瘴之毒對他來說,隻不過是美玉微瑕罷了。

可鬱竹卻是知道的,青瘴之毒最明顯的毒性就是疼痛和僵硬,它還有一個極其惡毒的副作用,就是中毒之人的五感尤其是痛感會被放大數十倍,兩種毒性互相作用下來,就是中了毒的人會很痛很痛很痛。

她以為像燕青那樣,中了毒還能忍著劇烈的疼痛跟人廝殺,還能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談笑風生,就已經算是很了不起的大英雄。

可是眼前這人所中的毒性絲毫不比燕青差,他眼底和臉上的青灰之色說明,青瘴之毒在他的身上,至少已經糾纏了十年以上。

但是看他的樣子卻是雲淡風輕,除了眼白和麵色的青灰,其它方麵完全就是個正常人啊!

鬱竹心想,夜自寒的義父很……怎麼說呢?很不一般吧。也是,能養出夜自寒這麼個義子,又能有富貴這麼奇葩的仆人,這位名叫夜小樓的男子,肯定是不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