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將軍

“爹爹你離開病人遠些。”

女子清脆稚嫩的聲音如是說道。

“為什麼?”男子問道,接著一陣衣衫悉索聲,男人果然離開他些許。

是啊,這女子為什麼讓她的爹爹離他遠些?難道怕他醒來會撥劍殺人嗎?想到這裏病人下意識地想動手去抓身邊的劍,發覺他的手臂終於能動了。

隻不過能微微地動一點點,但比起剛才隻能動動手指還是強得多,這樣下去,要不了多長時間,他就又能撥出劍來殺人了。

病人平躺著,感覺身上的力量正在一點點地恢複,五感還是敏銳得很,比如他能聞得到遠處少女身上淡淡的暖香氣,還有麵前男人的藥味血腥味,還有……

腹中一陣翻江倒海,病人忽然感覺渾身的力氣又回來了,他猛地坐起伏在床邊,“哇”的一聲吐出大口的青色血液和穢物。

難聞的氣味在室中彌漫。

病人心下鬱悶:怪不得這女子讓她爹離他遠些,原來是預料他要吐。

離病人不遠的田治輝吃了一驚,待要來相扶,鬱竹已經起身叫了仆婦過來收拾,拉著田治輝出去了。

仆婦端了熱水進去,外麵諸人神情複雜,目光大部分集中在她和田治輝的臉上,也有偷偷向房間裏看的。

鬱竹向縣令行禮道:“大人,我爹爹已經把病人醫好。”看到縣令抬步向內走,她又勸道:“大人且稍等,病人剛剛嘔吐,待他收拾一下您再進去也不遲。”

不錯,這些京城來的大人物最好麵子,若被自己看到他狼狽的樣子,說不定心裏會不高興。

縣令依言停下,等待中間自然免不了鼓勵幾句大家都辛苦了,待戰後論功行賞之類的話,言辭之中對田家父女頗多褒獎。

大夫們都很高興,一則辛苦幾天得到一縣之主的肯定,二則城已經守住了,原先所擔心的城破家亡終於沒有變成現實。

所有的人都很高興,周老大夫更是撚著胡子微笑不已,唯獨候騰一張瘦臉漲得通紅,小眼睛恨恨地看著田家父女。

他想到賭約的事便又氣又急,心說這下子不僅丟了人,還要掏出一百兩銀子給田家。

要知道他一年下來也就賺個二百多兩銀子,因為這件事一下子就掏出這麼多,回家非得被婆娘埋怨責罵不可,候騰本就是個心性狹窄的,想到這兒不怪自己多事,反而怪田家父女不該多嘴替那中毒之人診治。

此刻他腦子急速地轉動著,這時對田家父女的怨毒已經放在第二位,首先想著的是怎麼才能免除這破財之災。

這時一個雜役匆匆從外麵進來,對縣令見禮後,猶豫一下對田治輝道:“田大夫,東邊翠意軒的一個病人發熱說胡話,你要不要去看看?”

外傷術後發熱是很危險的症狀,有可能是傷口感染,也有可能是其它原因導致的,終究要親自去看一下對症下藥才能放心。田治輝向縣令告罪,二話不說背了藥箱就要出門,鬱竹背起小藥箱跟在後麵。

候騰見狀倒是心裏一鬆:去吧去吧,去了就不要再回來,最好誰也別提起這事,這事就這麼過去吧。

哪知道鬱竹背著藥箱快步跟上父親,臨出門時一腳踏在門外,回頭微笑道:“候大夫,準備好一百兩銀子哦。”

這死丫頭果然沒忘了這個!

候騰一窒,卻見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自己,其中有譏笑,有同情,有幸災樂禍,有低低的笑聲議論聲傳來:“……活該……自己沒本事……還想欺負人田大夫……”

“是啊,田大夫是個老實人讓著他,可小田大夫還小,童言無忌,他說什麼也當真了,我看他候騰怎麼辦,一百兩銀子呢……”

“算了吧,什麼誰當真不當真,若田大夫治不好這病人,你當候大夫會放過田大夫?”

“這倒也是,話說回來這病人怎麼還不出來啊,究竟田大夫把他治好沒?”

候騰心裏猛地升起一線希望,伸長脖子看向靜室的門:不錯,說不定這死丫頭隻是虛張聲勢,她爹也沒本事治好那個病人呢?就是說嘛,看著那麼詭異的毒,哪能說治就治好呢,即便真的能治好,估計也得臥床躺個幾天,到那時自己就能以此為借口,不給田家這一百兩……

靜室的門被推開,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

翹首以待的眾人立即看直了眼。

好一個風度翩翩的俊秀少年郎!

候騰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他以手撫額,隻覺得心痛無比。

這人竟然真的好了?一百兩銀子啊,就要沒了……

病人從房中出來,發覺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目光有驚有喜,有探究也有意外,縣令上前一步問道:“這位……”

病人擺手:“我姓燕,你是林大人吧,我的事等會兒再談,現在先辦別的事。”

這俊秀的少年雖然看起來年輕,但他能叫得出縣令的姓名,說話間那股久居上位者的氣勢很自然地散發出來,最關鍵的,他說他姓燕!

帶兵解圍的將軍也姓燕,乃是本朝柱國大將軍燕嘯遠的嫡長子燕青將軍。燕青將軍進城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密令縣令尋找一個姓燕的少年,現在看來將軍所說的燕姓少年同這中毒的少年有九成九的相似之處,再加上這燕姓少年身上的氣質一看即非常人——

這少年不是燕將軍的親戚,便是燕將軍所倚重之人,二者必得其一。

縣令在官場上混了十幾年,若連這麼點識人之明都沒有,那他也不用再混官場了。

縣令恭謹地點頭應是,後退幾步不再作聲,他的心裏很是好奇,這姓燕的少年要做什麼?

這姓燕的少年要做什麼?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少年白皙如玉的俊臉上。

“哪位是候大夫?”少年身長玉立,臉容俊秀,目光緩緩地在人群中掃視一遍落在候騰身上,俊臉上還帶著溫和可親的笑意。

若不是知道候大夫方才做了什麼,所有人都會以為候大夫是他家親戚,或者候大夫才是救了他命的人。

可現在,大家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病人方才的樣子大家都見過,昏迷不醒一動不動,他之所以一出來就要找候大夫,肯定不是他自己知道了什麼事。

看樣子,田大夫終於還是氣不過,在這貴人麵前告了狀啊。

少年的目光極是溫和,嘴角邊還帶著些許笑意,看著候騰再次道:“哪位是候大夫?”

候騰雙股戰戰,汗濕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