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上,田治輝對寶兒講了他救治阿娜麗罕的事,也說了鬱歡同阿娜麗罕的友情。
此刻見到鬱歡,三人心照不宣地都未提起在鎮子上遇到阿米爾兄妹的事,江氏把熱過的飯菜端上來,寶兒匆匆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去了羅家肉鋪打聽牛肉張的消息。
看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裏,江氏這才問起牛肉張的消息。
“……也說不定張大哥還活著,隻不過有其它不得已的原因,跟咱們聯係不上。”江氏也知牛肉張多半無幸,卻仍然忍不住這樣說,用來安慰自己。
牛肉張一直沒有消息,開始時寶兒幾乎每天都要躲在無人之處哭一場,哭過幾次之後,他也就認了命,隻是變得更加賣力地練武,每天天不亮就起來訓練。
江氏看著心疼,盡量在飲食上多照顧寶兒,每天給他額外加一餐,縣城裏肉價飛漲買不起肉,是以飯菜裏雖沒有肉,卻是盡可能地花樣繁多。
鬱歡和鬱竹也很懂事,擔心寶兒憋出病來,有事沒事跟他說說笑笑,以期緩解他鬱結的情緒。
縣城裏風聲漸緊,胡族侵擾愈甚,每天都有大量流民湧來,街上越來越多的流民乞丐,不乏因為一點小事發生衝突打架鬥毆的。
鬱歡和鬱竹被嚴令不許隨意出門,寶兒每天出去,到羅家肉鋪打探牛肉張的消息已經成了例行公事,也順便采買一家人的食物。
糧食的價格飛漲,小麥麵已經由原來的五文錢一斤漲成三十五文一斤,還往往有價無市。
好在田家剛搬進新家就采買了一大批糧食,再加上縣令夫人又著人送來些糧食,加起來倒也足夠一家人吃很長一段時間。
兵臨城下,風聲鶴唳,縣城裏人心惶惶,有點見識的都知道,胡族的大舉進攻已是必然之事,所差的隻是時間的遲早罷了。
“說是正向縣城集結而來,準備攻城了……”
“可怕……據說胡蠻殺人不眨眼的……”
窗外有幾個細細的女聲在議論。
鬱竹與田治輝坐在堂中,丫環奉上香茶,對田治輝恭敬地笑了笑:“田大夫請稍等。”
田治輝接過茶連說無妨,他心中有事,抿了口茶便把茶盞放在手旁的桌上,凝神細聽。
外麵還在議論:
“老爺已經向朝廷發文求救,估計援軍……”
“遠水解不了近渴……”
“京城路途遙遠,恐怕還是向周邊的縣城求救更……”
“誰會來救咱們,一個個的都膽小如鼠……”
“逃吧……”
“能逃到哪裏去……”
“別胡說什麼逃不逃的,當心老爺聽見打你板子……”
“老爺說誓與縣城共存亡,你竟敢說逃……”
先前奉茶的婢女從內室出來,笑著行禮道:“兩位田大夫,老夫人有請。”
田治輝與鬱竹交換眼神,起身肅正神色,整理衣衫向內室行去。
“我把你們這些嚼舌頭的小蹄子,再胡亂議論時事小心我稟告老爺,把你們拖出去打死。”
婢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窗下立即寂靜無聲,幾息之後求饒認錯的聲音雜亂響起。
老夫人麵色紅潤雙目有神,氣色比之前好了許多,手腕上搭著帕子,田治輝凝神診脈,又看了舌苔,神色輕鬆笑道:“老夫人身子已經大好,再吃三副藥,就能停藥將養了。”
他同鬱竹去一旁的靜室開藥方,外邊婢女將帕子拿下去,又換了熱茶奉上,就見鬱竹拿著方子出來,紙上墨跡淋漓才剛剛晾幹。
鬱竹將方子遞給婢女,婢女正要交給旁邊等著的丫環,老夫人笑道:“聽說小田大夫寫得一筆好字,拿來讓我瞧瞧。”
婢女含笑捧過,老夫人接了方子卻並不立即就看,對田治輝笑道:“田大夫若有事便先去做,我留小田大夫說說話,一會兒派人送她回家。”
田治輝應一聲退出去,老夫人這才仔細端詳手中的方子,忽然笑道:“果真是一筆好字,見所未見,聽說你這字是跟一個遊方僧人學來的?”
見鬱竹點頭稱是,老夫人又笑道:“市井之中多有奇人,這字體自成一家,難得卻是個不圖名利的僧人所創。”
婢女湊趣道:“可不是麼,咱們眼前就有一個奇人,若不是親眼得見,誰會相信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貌小姑娘竟是神醫,還醫好了縣城裏眾多大夫都治不好的病。”
老夫人笑道:“不錯,鬱竹是個好孩子,真還得謝謝她。”
鬱竹不知老夫人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心下隱隱有些警覺,連稱不敢,說老夫人的病都是田治輝治好的,她隻是在旁邊打打下手,抄個方子而已。
老夫人含笑聽著她解釋,從手上褪下一隻水頭極好的碧綠玉鐲,拉過鬱竹的手幫她戴在手腕上。
“就當是我的謝醫禮了。”老夫人笑道。
婢女忙來打趣:“這隻鐲子伴了老夫人十幾年了,今兒怎麼舍得摘下來送人的。”
鬱竹的小手白皙潤澤,畢竟還隻是個十歲的孩子,手腕細細的不堪一握,碧綠的鐲子套上去晃晃蕩蕩直往下滑,竟是戴不住的樣子。
沒等鬱竹說話,婢女便已經捧了一隻香囊過來,將玉鐲小心裝進香囊,又把香囊交在鬱竹的手裏。
“莫要推辭,現在戴著有些大,等過幾年你長大些,戴著自然就合適了。”老夫人執起她的手笑道。
這種情形下鬱竹也不好推辭,道了聲謝便收下,麵上神情自若,並沒有受寵若驚或誌得意滿之態。
幾人又說笑幾句,婢女在旁邊插科打諢,逗得老夫人開心得直笑,不一會兒縣令夫人也進來,幾人說了幾句閑話,老夫人便麵露倦意。
見老夫人倦了,鬱竹知機地告退出去。
目送她出去,縣令夫人微笑道:“人都說字如其人,這孩子這筆字寫得漂亮人也漂亮,唯一美中不足之處便是性情略有些清冷。”
婢女奉上熱茶,老夫人接過飲了一口,笑道:“這個卻無妨,我也不喜那等嘰喳聒噪婦人。這姑娘與咱家小猴兒倒是良配,隻是年歲小了些,她多大年齡了?”
婢女連忙回答:“回老夫人,小田大夫今年十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