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針炙

男人怔怔忡忡地跟著站起,問道:“娘,做什麼去?”

老婦人把東西夾在腋下,拿眼看著江氏母女:“看病去,你家醫館在哪裏?”

男人大驚,向後畏縮了一下:“娘,咱家哪裏還有錢看病,你該不會聽了別人的議論,當真以為人家醫館不收咱的……”

以為什麼,他雖然沒說下去,眾人卻都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

老婦人自然也明白他沒說的話是什麼,看他一眼:“你把你娘看得扁了,家裏不是還有十幾畝地麼,隻要這大夫能治你的病,娘這就回去把地賣了。”

“不,不能賣地,咱家已經沒錢了,賣了地連飯也吃不起……我死了不要緊,總得給你們老的小的留些錢活下去……”

老婦人怒道:“這是說的什麼混話,人隻要有手有腳,哪有活不下去的?!我和你媳婦能織布,能做繡活,你的病若好了也能去幹活掙錢,哪裏就活不下去了?!”

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周圍的人不禁發出一陣讚歎。

“一樣是當娘的,看看人家這娘……”

“嘖嘖……看看剛才的扣兒娘,再看看這當娘的……”

“小田大夫讓你爹給看看吧,有這樣的娘,兒子也不該受這苦啊。”

“是啊是啊,讓小田大夫帶你們去看看,田大夫醫術高明,一定能治好你的病,你娘說得對,隻要有人在,其它什麼都不愁……”

說話間,老婦人已經拉著男人走到她們麵前:“我們要去你家醫館看病,勞煩給指個路。”

“……”

江氏隻得暫時中斷行程,帶著這母子倆向醫館行去。

男人痛得這個樣子,也不知自家男人能不能治得好,她心中忐忑,偷眼去看鬱竹。

鬱竹衝她微微一笑。

江氏頓時覺得安穩了許多,女兒目光篤定,那就一定有辦法。

鬱歡還沉浸在方才大家的誇獎中,昂著頭走在前麵,遠遠地看見自家醫館上掛著的招牌,便大聲地指給那老婦人看。

“快到了,前麵那個寫著回春堂的便是……”

男人的疼痛又發作起來,但因為有了幾分治好的希望,強忍著著疼痛竟然沒有呻吟,隻是趔趄著加快了腳步,跟在老婦人的後麵。

醫館內,田治輝正坐著看醫書,見妻女去而複返還領著兩個人,有些驚訝地站起來。

老婦人打量醫館內部,把腋下夾著的草席棉被等東西放在角落裏,領著兒子過去:“我們是給我兒子看病來的。”

“哦哦,請坐。”田治輝明白了些,請男人坐了,把脈枕遞過去。

男人顯然在極力忍痛,顫巍巍地坐了,伸出黑而且瘦的胳膊,胳膊上的皮膚鱗結交錯。

田治輝診了脈,看了舌苔,問了病起的時間和症狀,鬱竹不客氣地過來也診了脈。

老婦人的神情有些微微的激動,男人卻是平靜得多,兩雙眼睛含著些許期冀盯著田治輝。

田治輝沉吟。

江氏和鬱歡沒回後麵屋子,也站在旁邊看著,此時見他不說話,鬱歡先沉不住氣,問道:“爹爹,大叔的病可有辦法治療?”

田治輝行醫四年也積累了不少經驗,加上他勤於學習,此時已經是一名頗為合格的大夫。

他和鬱竹交換眼色,得到肯定的眼神,知道兩人所診不差,便緩緩點頭道:“這是血瘀疼痛之證,能治,不過估計用的時間要長一些,且須天天治療——你們住在哪裏,離醫館可近?”

“我們是小王莊的,”老婦人聽了能治兩個字,眼中立即有了神彩:“離得雖遠,大夫若不方便我們可以天天來……不,我們就在附近尋個客棧住下,這樣更方便些。”

男人忍痛已經到了極限,卻死死地咬著牙關不敢開口,隻怕一開口就呻吟出來,這時聽得母親說要長住客棧,不由大急:“母親,哎喲……住在客棧裏太貴了……哎喲……咱家哪裏有……哎喲……那麼多錢哎喲……”

“怎麼沒有,你就不要管了,安心治你的病,錢的事娘來想辦法。”

田治輝微微皺起眉頭,小王莊離這兒至少有十幾裏路,這麼冷的天氣裏每天來回地走,恐怕病人的身體受不了,而且針炙過後也應盡量避免著風,但是聽這病人的說法,他家裏沒什麼錢,住在客棧裏花費可也不少,恐怕負擔不起。

沒等他說話,心軟善良的江氏已經開口了:“大娘你不用去住客棧,若不嫌棄的話就住在我家醫館裏,那邊有一個給病人臨時歇息的小屋,你們可以住在裏麵,等病治好了再說。”

她的神情微微有些歉疚:“就是那裏麵隻有一張床,大娘你要受累些。”

男人名叫王治,這時也不知是被這待遇驚呆了,還是身體疼痛,說不出話來隻是發呆。

老婦人忽地躬身一禮,一言不發地直起身來:“如此,就請大夫幫他用藥。”

田治輝寫了方子交給鬱竹讓她去抓藥,自己帶著男人去到方才所說的房間裏為他針炙,一進房間,脫離了鬱歡和江氏的視線,男人的呻吟聲立即大了起來。

自從生了這個怪病以來,經過無數治療都不見效,被病痛日夜折磨,王治已經放棄尊嚴,日夜呻吟哭嚎隻求速死,他也曾經試過尋死,卻每次都被及時發現解救下來,到得後來,他的母親索性不論做什麼都把他帶在身邊。

現下似乎有了一線希望,王治如枯槁般的內心竟然隱隱地有了一絲憧憬,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放任自己在人前失去尊嚴地哭喊,而是強忍著疼痛,等到進入屋內才忍不住出聲。

外麵的鬱竹抓了藥交給江氏讓她煎藥,又進到小病房裏把寫了針炙穴位的紙張遞給田治輝。

田治輝已經幫王治紮了針,看了看紙上麵的穴位有幾個是自己所不曾注意到的,他立即在這幾個穴位上紮了針,以艾炷熏烤行針。

藥之不及針之不到,必須炙之。王治的血瘀之證很是嚴重,想要徹底治好除了藥和針之外,炙也是一種更有效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