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醫書

田治輝想起鬱竹方才的話,說道:“讓他多鍛煉,嗯,每天跑跑步,打打拳。”

漢子高興得咧開了嘴:“這孩子瘦,我一直不舍得讓他多活動,成天就養在家裏,這下子聽了大夫的話,以後就讓他跑步打拳!男孩子嘛,就得有個男孩子的樣子!”

他硬是把肉塞給田治輝,高興地小跑著回去,老遠就喊:“寶兒,大夫說了,你可以出去玩了,跑步打拳都能行!這次爹不把你圈在屋裏了!”

自己這就成了大夫了?

田治輝苦笑一聲,提著肉轉身就走。

他心裏有一些疑團,卻不能在這裏問出來,想著趕快買了糧食回到家裏,等沒人的時候再說。

江氏也是滿腹疑慮,她明明記得,是鬱竹自己要去給那孩子糖吃的,怎麼又成了相公讓她做的,她和相公成親幾年,從來也沒聽說相公會醫術,難道真的是自己糊塗了?

何況,從來沒聽說過,糖人兒能治病呢?

一家四口各懷心事,急匆匆地買了糧食,不顧鬱歡還要再逛一逛的要求,直接回到家裏。

風小了些,陽光明媚。

小小的院落裏春意盎然。

門前的一小片菜地行壟齊整,剛剛澆了水,土地濕潤潤的,播下去的種子還沒頂出芽兒,看起來光禿禿的菜地有些冷清。

院子角落裏的一棵杏樹剛剛抽出花苞,枝幹虯結,綠萼粉尖,給簡陋的院子平添了幾分生氣。

另一邊的牆角裏,幾隻母雞餓得咕咕地叫著,伸長脖子看向主屋的方向。

江氏夫婦一大早就出去趕集,走的時候忘了喂雞,回來之後全家人都鑽進了屋裏,也沒人來喂它們。

屋子裏。

鬱歡在灶下燒火,鍋裏水氣蒸騰,江氏看看牛肉,寶兒他爹還真是大方,這塊牛肉怕不有兩斤重。她想了想,沒舍得一頓吃了,把牛肉切成兩塊兒,小一些的切成小塊放進鍋裏,添了水又加了簡單的調料燉上。

大的一塊則被她切成拇指粗細的長條,上麵均勻地撒了鹽,用樹枝串起來掛在廊下陰涼的地方晾著。天氣漸漸變得炎熱,隻有這個法子,才能讓肉多保存些日子。

肉香味逐漸彌漫開來,江氏撇去水麵上的浮沫,蓋上鍋蓋,有些擔心地看向裏屋。

想了想,她叮囑鬱歡:“歡兒小心著些,不要讓火熄了。”

從去年起,鬱歡就被江氏指使著幫她燒火,這活計對鬱歡來說已經輕車熟路,女孩子脆脆地答應一聲:“娘親你就放心吧,今天有肉吃,歡兒一定能燒好火!”

江氏鼻子一酸,心想這可憐的孩子跟著她受苦了,吃頓肉就能歡喜成這個樣子,如果沒出事的話,現在……她不願再想,摸摸鬱歡的頭,心神不定地在地上轉了幾個圈子,抬腳進了裏屋。

畢竟,和吃不吃得到肉相比,裏屋的事情才更重要。

裏屋不大,裏麵的擺設極為簡陋。一張火炕占了一半的地方,炕邊放著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鬱竹,你怎麼知道用糖人兒就能治好那孩子的病?”

鬱竹坐在炕邊上,田治輝蹲在她的麵前,平視著她問。

鬱竹黑溜溜的大眼睛轉了一轉,利索地從炕上跳下來,邁開小腿走到門後。

田治輝的視線隨著那小小的身子轉了過去。

鬱竹從角落的箱子裏找出一本書,翻了一會兒,停在其中的一頁上,遞給田治輝。

鬱竹和鬱歡兩人每人有一個小木箱,鬱歡在裏麵裝了些針頭線腦和幹花之類的東西,鬱竹的箱子裏麵則是比她多了兩本書。

田治輝看著這本薄薄的舊書,這和糖人兒治病有什麼關係?

田治輝看她一眼,有些遲疑地接了過來,鬱竹白白嫩嫩的小手指著其中幾行字,說:“爹爹你瞧,寶兒的症狀跟書上寫的症狀差不多,我就想著,寶兒他會不會得了這書上說的‘消渴’之疾?”

田治輝看完那幾行字,又翻回書的封麵。

《杏林雜事》。

這是一本記載醫學方麵趣事雜事的書。田治輝記得,這是上一次趕集時,鬱竹拉著江氏的手,堅持要買下來的,同時買下的還有另外一本藥劑類的書。

因為兩本都是舊書,再加上這地方統共也沒幾個識字的人,更沒人看書,所以書的價錢很是便宜,兩本加起來也隻花了兩文錢。

不過說便宜是針對書的價值來說的,兩文錢對這個在貧困線上掙紮的家庭來說,可以供一家四口三天的口糧了。

他再次翻回鬱竹所說的那頁,仔細地看了一遍,果然,寶兒的症狀同書上所說的症狀頗有相似之處。

隻是,這孩子畢竟才四歲,僅憑著看過一本雜說類的書,就能在短短幾息的時間裏判斷出寶兒的病症,並且用她手中的糖人兒治好了寶兒。

這份頭腦真是……,田治輝心下感歎,鬱竹果然不愧是玉大學士的親孫女,天資聰穎非常人可及。可惜的是,玉家遇到無妄之災,這聰穎的孩子也隻能明珠蒙塵,在這窮鄉僻壤裏生活一輩子。

想到這裏,田治輝心裏惻隱不已,他緊蹙著的眉頭舒展開來,原本心底存著的一些疑慮也因為這份惻隱而暫時拋到了一邊。

他隨手把書放下,抱起鬱竹讓她坐在炕上,幫她整了整衣服,刮刮她的小鼻頭,笑著誇她:“我家竹兒真是聰明!”

一年半以前,鬱竹兩歲半的時候,田治輝開始教她和鬱歡啟蒙識字,畫畫識音。鬱歡性格潑辣,伶牙俐齒,比鬱竹大將近一歲,平時也算聰明機靈,但棋琴書畫方麵,鬱竹卻比鬱歡要強上很多。

受到爹爹的誇獎,鬱竹並沒有像一般小孩子那樣趁勢撒嬌或表現出多大的歡喜,她安安靜靜地坐炕邊上,雪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一雙黑色的眸子卻是平靜無波。

一股牛肉香味湧了進來,江氏掀開簾子,不安地看看父女倆,走到田治輝身邊,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鬱竹乖乖地坐在炕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