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藥箱的三狗子,穿著深藍色的長裙,梳著雙髻,戴著一根錫釵,幹淨整潔,利落大方,看上去跟縣城的小姑娘一樣。
因為她背著藥箱,官道上的人紛紛側目。
女子從醫別說在當地就是方圓幾百裏都是特例。她已經習慣旁人異樣的目光。
禮村村口,幾個無事可做的老頭老婆子,大中午的也不睡覺,坐在自家的破凳子上曬太陽聊天。
一個幹瘦的老婆子跑過來,神神秘秘的道:“三狗子,你這是從李家回來吧。李家有沒有給你說,要教你們家做豆腐?”
老婆子不是王族的族婦。
這不是得知王族的人今天在李家學做豆腐,心裏羨慕的要命,然後她家在李家跟前說不上話,就打算讓同是禮村外姓人的許家去跟李家說,這樣她家好沾光跟著學做豆腐。
李家早就給許家通過氣。三狗子心裏有數,隻是搖了搖頭,微笑而去。
老婆子心裏鬱悶的很,回到原處一屁股坐在自家的破凳子上,跟幾人道:“這個三狗子以為自己是大小姐,每天拾掇的那麼美,還背個藥箱,裝模作樣給誰看?”
“你可別亂說話!”一個王族的老婦人不幹了,三狗子可是族人王大柱的未來媳婦呢,再說,三狗子跟李如意一樣免費給村民看病,“金雞鎮藥鋪不給咱們村的人瞧病,李小姐離開咱們村後,就是三狗子給咱們村的人瞧病,三狗子是李小姐的藥徒,以後那是可以開藥鋪正經的郎中!”
另一個胖胖的老頭是外姓人,道:“老頭子我聽說三狗子在燕城三大作坊的大藥鋪跟著名醫坐診,她的地位比那裏的藥徒要高,名醫跟她說話都客氣著呢。”
“李小姐是神醫,三狗子能拜在她門下當徒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名醫都得給三狗子一分麵子。”
“我說你今天是怎麼了,難不成,你家沒有這樣好的女娃,你就心情憋屈?”
“三狗子給全村的人瞧病,你在背地裏這麼編排她,她要知道會多心寒!”
幾個老人都是一條腿邁進棺材了,對於人生很多東西都看透,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幹瘦的老婆子被說的老臉透紅,還固執的一擺手,“你們不懂。”
幾人見說不服她,也不再說,望著人來人往的官道上發呆,偶爾說上一句話。
幹瘦的老婆子等王族的老婦人搬著凳子走後,蹙著眉頭道:“李家隻傳給王族做豆腐,沒有傳給我們幾家。我剛才想跟三狗子打聽一下,李家啥時能傳給我們幾家。三狗子好大的架子,竟沒理我。”
“豆腐方子千金都難買到。我看,我們幾家就別想這等美事。”
幹瘦的老婆子急道:“我們幾家外姓人當中許家可是李家的親家!”
“那也是許家,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胖胖的老頭盯著幹瘦的老婆子,道:“這件事跟三狗子又有什麼關係?三狗子那是要嫁給王族的大柱子的,你瞧你,剛才當著王族的人麵編排三狗子,你為何要害三狗子,哼,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你們這群蠢人,我不跟你們說。”幹瘦老婆子氣的起身就走。人老糊塗,忘記拿破凳子。
若在往日,幾人肯定提醒她,今日卻沒人吭聲。
夕陽西下,從李家學做豆腐的王族人剛進村口,就被在此等候多時的家人團團圍住。
一個不到三尺高的小孩子激動的問道:“爺爺,你學會做豆腐了嗎?”
王三叔摸摸小孩子的頭發,搖了搖頭道:“還沒。”
小孩子抱著王三叔的大腿,“我想吃爺爺做的豆腐。”
王四婆一看到自家丈夫王四叔就滿臉笑容,問道:“李家教的怎麼樣?”
王四叔笑嗬嗬答道:“李二老爺教的好,就是我太笨,還沒學會。我點的豆腐不成型。”
李石在去年李山當軍官的時便被禮村人尊稱為李二老爺。
“我說老頭子,你笑得這麼歡實,我還以為你學會了呢!”
王四叔仍是笑嗬嗬,“做豆腐哪是那麼好學的?”
“你豆腐沒學會,身上倒是一身的豆腥味。”
“我們一直在豆腐房呆著幹活,身上沒有豆腐腥味才怪咧。”
“累不累?”
“不累。比下田種地輕鬆。”王四叔又道:“李家管了早、中兩頓飯,有蛋有肉,吃的我都的老臉都紅了。”
“族長怕李家要留我們吃晚飯,一個勁的給李老爺說不要廚房麻煩。”
“我們離開李家前,燕兒還出來打招呼。燕兒穿金戴銀當少奶奶,李家對她很好。喲,她可真是好福氣好命。”
不止他一人,別人也在跟家人誇讚李家。
豆腐方子千金難買。李家不但免費教王族的人豆腐方子,還給提供兩頓飯食。
王族人浩浩蕩蕩的走在村裏的土路上,說笑聲很大,幾家外姓人無不羨慕。
許家,飯廳。八仙桌上已經擺了兩碗菜,馬氏怕菜涼了特意在菜上扣了碗。
廚房的灶裏還有一鍋湯麵條,麵條是用黑麵擀的,不過,湯裏放了雞蛋,就是散的蛋花,還撒了蔥,放了豬油。
以前吃湯麵條就放點鹽,現在有菜有蛋還有豬油,好上幾倍。
飯菜都好了,就等著四狗子、五狗子、六狗子、七狗子回來。
馬氏正擺弄著碗筷,院子裏傳來二狗子語氣急促的聲音,“娘,下午你去沒去我姨家?”
“你姨家那麼忙,我去幹什麼?”馬氏抬頭,見二狗子、許正、鄧銀花從菜地忙回來。
許正挑著一擔沉甸甸黃澄澄的大南瓜去廚房卸貨。
鄧銀花提著一大籃子菜,裏麵有黃瓜、茄子、長豆角、扁豆角、蔥、萵苣、還有一顆大小中不溜的冬瓜。
二狗子肩上扛著一把七成新的鋤頭,一隻腳踏進飯廳,嗔怪道:“娘,中午我不是給你說過,讓你去問我姨,我們家能不能明天就學做豆腐?”
馬氏板著臉反問道:“三、四天你都等不得?”
之前,李家就跟許家說過。
李家教禮村人做豆腐,因為禮村的人多,分成兩批,等把王族人教會,就教外姓人。
兩批人前後也就差三、四天的事。
做豆腐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得看天賦,有的人天賦不好,學了一個月都點不好豆腐。
別看王族人先學,說不定到時還沒有後學的外姓人點豆腐點的好。
許正夫妻對李家能傳授豆腐方子感恩戴德,從未想過向李家提要求,提前幾天跟王族的人一起學做豆腐。
“早學一天早做一天早賣一天,那可都是銀子!”二狗子見馬氏竟然不以為然,覺得簡直不可理喻,又道:“我們家五狗子要嫁進李家。我們跟李家是親家。李家能教王族整個家族的人做豆腐,怎麼不能同時教我們家?”
三狗子正在廚房幫許正卸南瓜,聽到動靜,心裏責備兄長貪得無厭。
她走出廚房,還沒走到大廳,就看到站在大門外的鄧銀花在跟二狗子猛使眼色。
鄧銀花隻顧著攛掇二狗子,以為站在大門外,馬氏看不到她搞小動作,沒想到被從廚房裏出來的大姑子看見。
“嫂子,你一個勁的朝我二哥擠眉弄眼,可是眼睛被沙子眯了,要不我給你吹吹?”三狗子似笑非笑。
“不用。我沒眯眼,是你看花眼。”鄧銀花一臉尷尬,趕緊提著大籃子去廚房放菜。
二狗子扭頭看到三狗子,眼睛一亮,激動的道:“好妹妹,明日,你這就去李家跟李小姐說說,我們家明天就學做豆腐……”
三狗子沒好氣道:“我跟師父學醫術,師父手把手的教我,還給我在燕安坊藥鋪找了個差事,我得到這麼多無以為報,怎能貪得無厭向師父提要求?”
“聽聽,你妹妹比你懂事明理的多!”馬氏生二兒子的氣,啪的把筷子放在桌上,“難怪鄧家一個勁的跟我們家提要求,原來鄧家總覺得把銀花嫁進我們家,我們家就永遠欠鄧家的,我們家就得永遠滿足鄧家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