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回憶

好在,這兩年宋悅也不是全都荒廢了。

“師傅,這是我前幾跟前男友分手之後,有感而發,自創的一種香。”

宋悅被盛若庭訓得可憐巴巴,吸了吸鼻子,翻箱倒櫃地找出了一個香筒,裏麵有幾根線香。

她擦了根火柴,把香點上,然後插進了香爐裏。

很快,乳白色的香霧就無聲地溢了出來。

盛若庭隻聞了一下,就忍不住問。

“這香叫什麼?”

宋悅咬了咬下唇,“我暫時就給它取名為‘回憶’。”

回憶?

江森隻是聞了一口,就覺得這香,有點過於沉重。

三人不再話,靜靜品香,閉上眼睛,仿佛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品香,是一個十分陶冶情操的活動。

強大的製香師,能將自己的情緒和境界融進香裏,品香,品的也是製香師的境界。

江森品著那香,卻隻感受到了痛苦和沉重。

一些他不願意想起的痛苦回憶,再度被想起。

“野種野種!江森是個野種,江森才不是江家人!”

江氏莊園裏,年幼的江森被幾個同齡孩子圍在一起。

他們嘲笑他,他們譏諷他。

被激怒的江森像個獸一樣衝了上去,和一群孩子打成一片。

最終,傷痕累累的他跑到了江展鵬麵前,哭著問他:“爺爺,我是不是野種?他們都我是野種!”

江展鵬氣得吹胡子瞪眼。

“誰的,森兒是爺爺的乖孫兒,才不是野種!”

可是他看見,江展鵬的眼圈都紅了。

江森又連續回憶起了一些讓他十分不快的事情。

他搖搖頭,驀然睜開了眼,看見自己還在禦香坊靜靜地品香。

這香的勁兒也太大了。

盛若庭這個徒弟,必定是在極端沉重的心情之下調製了這種香,聞起來太令人悲傷了。

他擦了擦汗,端起可樂喝了一杯,卻見身邊的盛若庭,也在閉目品香。

一顆晶瑩的淚,從眼角無聲地滑了下來,可她卻沒有感覺,蛾眉緊蹙。

江森的心也驀然軟了下來,抽來了一張紙巾,將她淌下來的一行淚輕輕擦幹。

但盛若庭卻在此時,忽然睜開了雙眼。

睜眼之時,雙眸已經噙滿了淚,沉甸甸的兩顆淚,又無聲地掉了下來,落在了江森的指甲殼上。

“怎麼了?”江森低聲問她。

盛若庭吸了吸鼻子。

“沒事。”

她從江森那裏接過了紙巾,擦了擦淚,回頭再看宋悅,她趴在桌子上哭得稀裏嘩啦。

“你這個徒弟的確有製香賦。”江森評價道。

盛若庭點頭:“恩,的確是百年難遇的製香奇才。”

她的香裏麵充滿了情感。

這是一種調香的至高境界。

“好了,別哭了。”

盛若庭抽了幾張紙遞過去。

宋悅捏著紙,哭得口齒不清:“……嗚嗚,師傅我再也不想談戀愛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前腳愛我,後腳到處跟人我糾纏他!我不要臉!”

盛若庭收拾了一下情緒,安慰了一下她:“為了一個男人要死不活不值得,你這幾好好準備,過幾,陪我出席京都香會。”

宋悅一秒止住哭聲。

“京都香會??”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盛若庭,激動得聲音都顫抖了:“就是那個,京都十大製香家族和京都香文化協會辦的京都香會嗎?”

盛若庭點頭:“恩,那是華夏調香界的頭等大事,對於禦香坊也至關重要,我已經拿到邀請函了,你好好準備,我們要借此機會,把禦香坊的名氣打開。”

宋悅都忘記失戀那回事兒了。

“好好好!師傅最棒了!”

**

回到家,盛若庭結束了一整的事情,衝涼之後,把自己埋入大床裏。

雖然在努力忘記,可今,那一根名叫‘回憶’的香,卻讓她又將那些記憶重新挑起了。

然後整個人就悶悶不樂了。

江森忽然在門外敲門。

“媳婦兒,出來喝酒。”

盛若庭用被子蓋住頭:“不來。”

喝醉了肯定要耍酒瘋。

江森不再敲門了。

可江森才把紅酒醒好,盛若庭就從房間裏走出來了。

“一醉解千愁,心裏有事就不要憋著了。”

江森一點不意外,他看出她回家之後一直不高興。

盛若庭手裏拿著一個精致的酒壺。

“喝紅酒有什麼意思,喝白的才夠味。”

江森接過她手裏的酒,扒開塞子嗅了嗅。

“秋露白,夠烈。”

喝酒的場地從室內轉移到了室外。

下過一場雨之後,一輪明月從雲朵之間露出了幹淨皎潔的臉蛋。

花園裏,盛若庭大口喝酒,濃烈的秋露白一碗一碗地倒。

隻有酒,才能讓自己忘記所有痛苦。

江森卻隻是抿而已。

這酒太烈了。

他不敢真的喝醉,兩個人總要有一個人是清醒的。

如今盛若庭已經醉了,他必須保持清醒。

“媳婦兒,在我麵前,你依舊敢這麼放縱地喝酒,是不是明,你已經開始信任我了?”

盛若庭打了個酒嗝,喝得雙頰微紅,舉起碗,對著月亮。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大口喝完,卻又是淚流滿麵。

“沐川、沐川——”

眼淚與烈酒,一同下咽,可她還是忘不了那個人。

那年大寒,她隨同鎮北王麾下大軍北上。

北方邊關苦寒之地,寒地凍,她在營帳之中,凍得手足冰涼。

忽然,那個人撩開了帳門,手裏有一瓶秋露白。

“阿煜,這酒性烈,你先喝幾口暖暖身體吧。”

她依舊記得那人噙在嘴角的一絲軟軟笑意,帶著歉意,帶著心疼。

“阿煜本是京都名門女,是我讓阿煜受苦了。”

她端著酒碗,十分惶恐。

“王爺笑了,賤妾本是罪門之後,自落入教坊司,是賤命一條,是王爺讓我脫離了苦海。”

那人卻撩開了她鬢邊的亂發,端詳著她的臉。

“阿煜,你不賤,你是長京城裏,最美的一株仙葩。”

大概,心動,就始於那個時候。

荊煜是罪門之後,父親牽連了大案,全族被抄家,不足五歲的她淪為教坊司的女樂,自學校歌舞樂器,供達官貴人玩樂。

是在新帝即位,大赦下之後,她才脫離苦海。

卻沒想到,新帝季沐衡一眼將她看中,從教坊司提出,送入錦衣衛裏接受秘密培訓,成了保衛皇權的一把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