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二。
袁紹自領冀州牧,表韓馥為並州刺史。
韓馥不敢就任,又懼袁紹勢大,匹馬出逃至陳留張邈處,冀州基業盡歸紹。
冀州既定,袁紹為防備北邊強鄰公孫瓚,任名士許攸為議曹從事,出使洛陽議糧馬二市及結盟事。
征西將軍府。
中年男子侃侃而談:“孟德,我主之意,以林慮、沾縣二地通商事,以糧易馬,雙方以使者依時價定好數、價,則糧從鄴出而入林慮,馬由沾出後至上艾。不知孟德意下如何?”
曹操倚在軟墊上瞧著昔日發小,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案幾。
林慮地處河內郡最西頭,距離鄴城不足百裏之遙。
沾縣卻在上黨郡北,挨近太原郡處。
馬由並州轉出,糧卻由司隸轉入,如此互市?
曹操心中冷笑不止,麵上卻不顯露半分,沉沉擰著眉,看著就像真的在認真思考著事情的可行性。
荀彧見狀大急:“明公...”
話未出口,卻被曹操抬手打斷。
曹操長舒口氣,朝著許攸拱拱手:“子遠此議甚好。”
許攸眉間閃過一抹得色。
朝著曹操拱拱手:“另,我主欲為大公子譚求娶曹氏女為妻,兩家共結秦晉之好,互不攻伐,孟德以為如何?”
曹操故作為難道:“操亦願與本初盟,然家中二女皆以許人,惜之!痛之!”
許攸也不強求:“如此倒是可惜,然姻親不存亦可盟好,不知...”
曹操哈哈大笑道:“大善!不若子遠暫歇片刻,稍後操做東,同飲再話少時誼?”
許攸亦笑:“固所願耳,不敢請也。”
說罷輕拜,轉身而出。
待到許攸走遠,荀彧立馬出列合揖而拜。
“明公三思,此議絕不可行!”
“哦?文若有何高見?”
荀彧斟酌用詞道:“互通有無方為互市,冀州缺馬而並州缺糧,若依此議,並州所出戰馬一日可至魏郡,而鄴城之糧卻需橫貫整個河內方至並州上黨,路途所耗何其多也?”
曹操看著荀彧,笑問道:“但此議卻可加強司隸對於並州鉗製,文若以為不美乎?”
荀彧怕的就是這個!
他為曹操所誆,認為陳叢是需要防備的對象。
但防備從來使在暗處,如此明目張膽地製約,豈不是逼著陳叢倒向關中,或者自立?
“明公!陳並州一時人雄也,斷不可如此欺之。”
曹操笑得一臉無所謂。
擺手道:“好了,我意已決,此事揭過吧。”
荀彧還想再勸,卻被身側荀攸拽住,輕輕搖了搖頭。
如此便隻得作罷。
出了正堂,二人並行一段,荀彧終究沒忍住。
“公達先前為何相阻?”
荀攸搖了搖頭:“小叔著相了,我等謀臣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主公已有定計何必再勸?”
“可如此行事,恐並州有異啊!”
荀攸深深望了荀彧一眼,淡淡道:“小叔慎言,疏不間親。”
“可...”
荀彧乃是世間一等一的聰明人,瞬間明悟過來。
之前不過是一葉障目鑽了牛角尖。
時至今日局勢已明,掀開了眼前那層迷霧,他還有什麼看不懂的?
並州不僅無異,而且穩如泰山。
所以曹操自然不在乎許攸拐彎抹角兜了一大圈的離間計。
甚至可以將計就計多向鄴城討要路耗。
畢竟兜了這麼大一圈,路上稍有損耗一家一半總沒問題吧?
至於並州糧草。
稍微轉換一下思路,有三地商道在,洛陽這邊隻需要轉交部分鹽業之利,在西河已定的前提下,糧草可由關中直運離石...
至於什麼並州有異...
分明是先前陳叢假傳捷報,曹操有意包庇的托詞罷了。
不,甚至連托詞都算不得。
因為並州有異,是他在曹操誘導下猜出來的結果罷了...
念頭通達,身心舒暢,荀彧旋即哭笑不得。
仔細回憶一下。
一個匈奴閼氏,一個左賢王妃,陳叢確實比他會送禮多了...
隻不過,荀彧終究還是猜錯了一點。
曹操壓根就沒想過轉交部分鹽業之利,單純就是要...
白嫖女婿...
...
“主公,陳子寧回來了。”
“嗯,嗯???”
曹操抬眼望向許褚:“人呢?怎不見他登門?”
“那廝正在街上采買。”
曹操略作思考便想通了其中緣由。
西河方定,以陳叢的性子不一鼓作氣收複上郡,全接並州南部。而是在這個當口出現在洛陽街頭采買,原因隻能是著急歸家。
這個家自然不是洛陽的平北將軍府,而是沛地譙縣。
算算日子。
容兒生產的日子是越來越近了...
剛白嫖了女婿一波大的,曹操心情相當不錯,起身活動活動僵硬的脖子。
吩咐道:“走,一道去看看。”
“喏!”
洛陽西市,人潮洶湧。
不乏好事者駐足觀望,更有一眾商賈堵在街上翹首以盼,隻為壕客登門。
遠處。
百十駕馬車前後連成一線,奴仆成片,一千精騎守在兩側。
十車載綢緞、十車紅紙、十車載成衣、十車載美酒、十車載精糧。
即使是不起眼的竹馬、紙鳶也滿載十車。
領頭男人進一店空一店,顧一鋪空一鋪,活像一尊全身閃耀著金光的活財神。
“喂!陳子寧!”許褚喝道。
陳叢一晃神,回頭就看到曹操領著許褚站在街旁笑他。
還不知道損失了什麼的陳叢,自然是笑臉相迎。
“巧啊嶽父,還有許胖,好久不見又胖了。”
“你懂個屁,某家這是壯實。”
曹操抬手揮退許褚,望著威風凜凜兩列騎兵暗暗欣喜不已。
等到陳叢走近,卻隻看見曹操老臉黑得掉渣。
疑道:“嶽父心情不好?”
“你身為並州牧,肩負牧守這一州之重,何故擅離職守?”
“嶽父?你喝多了吧?容兒快生了,我當然得回譙縣陪著。”
“哼!大丈夫豈可因私廢公?”
陳叢亦惱:“我這叫忙裏偷閑。”
曹操臉色更黑,指向車駕旁的虎豹騎道:“好,為父便算你是忙裏偷閑,那你差使如此猛士為仆又是何種說法?”
衣錦還鄉唄,裝波一唄,還能有何說法...
“什麼為仆,嶽父說得未免難聽,我這押送這麼東西呢,總得有人運送戍衛吧?”
“行了!”曹操呼喝道:“為父還不知你?不過是為了充當顏麵罷了。父令仲康提領五百虎賁陪你回轉。至於騎兵嘛...為父不日將伐兗州,便暫充作麾下聽令吧。”
陳叢老大的不情願。
倒不是介意曹操昧了一千精騎,隻是衣錦還鄉半道被人扒了錦衣換身帛,任誰也高興不起來吧...
“行吧行吧,嶽父咋說我咋聽。”
“嗯...”曹操滿意點了點頭:“還有,冀州的糧食你莫肖想了,為父不日將伐兗州,便充軍糧了。”
陳叢:???
一招鮮?
糟了,我踏馬成冤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