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後背一涼。
取境也好,爭勝也罷。如果話沒說出來,自然是無所謂輸贏。
曹操也犯不著跟自家女婿搶功。
可現在牛逼都吹出去了,還是當著荀攸的麵吹的。
淮陰侯複生...
這要是真如荀攸所料,被陳叢偷了長子縣,那他身為人主顏麵何存?
何況陳叢就任並州牧時不至兩月,立足未穩。
他這兵精將勇人人披甲,這要是沒爭過...
“許褚!使人傳令左右兩路大軍,奪城後停止延伸,調轉方向,齊攻長平亭!”
“喏!”
吩咐完許褚,曹操回看荀攸:“掘河灌城之謀過於慘烈,公達還有他策否?”
荀攸心下跟明鏡似的。
所謂的慘烈,不過是主公心疼女婿罷了。
並州苦寒,唯上黨、太原二郡尚算小富。
上黨之富在長子、屯留,開河灌之,必失其富。
荀攸略作思索:“勝戰倚勢,速戰用奇。既主公不願引水灌城,不若沿河而上,屯兵漳絳二水交彙處以疑之。
一者,張揚懼怕主公開河灌城,必不容我軍屯於漳絳上遊。二者,張揚亦懼我軍繞開長子直擊屯留,若屯留有失則迫壺關,壺關若失則司隸、太原兩地之軍連作一片,長子勢孤必難長久。
屆時主公渡河而屯,背漳水殲敵於野,兵無退路必死戰,或可一戰而定長子。”
事到臨頭,曹操反而有點犯嘀咕了。
關鍵是荀攸的手段也太奔放了些。
開河灌城不提,陳叢剛給他送了一對胡美人,他這回頭把人上黨首富之地灌了,實在說不過去。
誘而殲敵於野,就有點豪賭的意味了。
張揚手中不下三萬能戰之兵,加上顏良所引一萬袁軍,便是多地布防拋開一些,長子起碼屯兵三萬有餘。
這要是背水一戰不勝,他手裏這點家底可就全敗完了...
要麼...
還是兵分三路經略南地各縣,逐步蠶食上黨兵勢,起碼穩當...
見曹操遲疑,荀攸略作思索便知曹操心中所想。
繼續開口道:“主公可曾想過,袁紹起兵馳援上黨,何故自鄴城始?”
“韓馥荏弱,袁本初勢大而欺,便是屯兵鄴城有何奇哉?”
荀攸搖頭:“以勢欺之如何從容分兵?餘常聞冀州大將麹義強摯健勇頗有威望,恣意狷狂早不服韓文節轄製,其人今若遂紹則冀州將定,主公遷延上黨日久,恐司隸有失。”
曹操大駭。
若袁紹還是渤海太守,自然無甚好怕的。
畢竟渤海地處冀州東北角,與司隸之間還隔著河間國、安平國、巨鹿郡、魏郡。
但若袁紹取了冀州將重心遷往鄴城,那形勢就完全不一樣了。
鄴城何地?
地處魏郡,西接上黨,南鄰河內!
換而言之。
一旦袁紹趁著司隸空虛發兵取之,一日便至河內,半月可達洛陽!
這便是曹操不願得罪袁紹的真正原因。
挨著這麼個強鄰,但有風吹草動,則失根基之地。
更糟心的是張揚已然倒向袁紹,若不能以雷霆之勢取了上黨,則司隸、太原兩地難接。
兩片飛地落在袁紹兵鋒之下,遲早要被逐個擊破。
曹操再也坐不住了,眺目遠望陽阿未克,沉聲喝道:“許褚!典韋!”
“主公吩咐!”
“末將在!”
“披重甲!引虎賁登城!”
兩座鐵塔齊齊抱拳,甕聲道:“得令!”
典韋披好重甲,掛好一袋小戟,長戟負於背後,手持短戟而出。
朝著曹操重重抱拳,引三百虎賁先行。
許褚體闊稍慢一步。
待披好七十斤重鐵甲,持刀撞胸砰砰作響,同引三百虎賁出。
“主公稍待,某去去就來!”
“當心些。”曹操叮囑道。
“主公這話留於陳子寧說,某不愛傷。”
瑪德憨貨!~
曹操狠瞪許褚一眼,許褚早已轉頭,留下個驕傲的後腦勺。
...
殘陽似血,陽阿城頭遍地伏屍。
守城大將楊醜與樂進纏鬥片刻,一時不慎被橫刀刀柄擊中臉頰。力有不逮,遂令親兵一擁而上暫時逼退樂進。
隨即有些火大地朝著城下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液。
原以為這身長不足七尺的矮漢是個軟柿子,誰知不僅沒捏動,還崩了一口牙。
“將軍,你看!”
楊醜恨恨收回目光,轉頭朝著兵卒指著的方向看去,當即驚掉了下巴。
身負鐵甲的持戟漢子引著一眾精壯甲士,迎著城頭飛矢大步向前。
箭雨打在身上叮叮冒著火星,卻未阻其前行半步。
轉瞬即至城下登上雲梯,那惡漢子一邊攀爬一邊解開胸前布袋,但遇城上擂石、滾木、桐油,便以小戟射殺城頭士卒。
那呼嘯而過的小戟動輒裂骨碎顱,偶有射便,砸在城垛上濺起飛石亂崩。
待他登上城頭一觀。
其形宛如鐵塔般,躋身那七尺矮漢身邊宛如泰山之於丘陵,取下長戟抵住兵卒數十,奮力一推便掀十數人落城。旋即揮持長短雙戟左右開弓,動輒掃死兵卒一片。
再有城下腰大十圍之徒引兵登城,身披重甲奮力一蹬,直接踏斷了鐵製雲梯。
惱羞成怒之下,轉身拋開樓車伏屍,抵車暴喝推至城下,幾步蹬車上城,拎起大刀見人便砍。
其形之重,每行一步踏在地上,似是重錘擊鼓。
士卒們的刀兵奮力劈在其甲之上,隻留下幾道淡淡的白痕。
“我命休矣!”
可憐楊醜後投,未曾參與討董之戰,與曹營諸將並不相熟。
當初張揚令他引軍駐防陽阿時,他還以為避開了赫赫威名陳無敵,麵對的便是些蝦兵蟹將。
如今再看,肝膽俱裂。
更悲催的曹操大軍擋在西側,陽阿東側便是沁水。
楊醜有心棄城,卻也插翅難飛。
隨著陽阿守卒成片慘死,城下壓力大減,先鋒大將曹仁終於是叫著、罵著攀上了城頭。
正要大展拳腳謀得首功。
卻見鐵戟先至,不等乞降之言脫口,劈飛頂戴兜鍪的大好頭顱。
镔鐵大刀幾乎同時斬斷城頭大纛。
隨後。
典韋摘住頭顱掛於腰,許褚扯下旌旗係於背...
先登是樂進的,斬將是典韋的,奪旗是許褚的...
心思急轉直下,曹仁大喝道:“跪地乞降者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