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函穀關下。
飛熊悍騎一字列開,人定按馬不動,遠觀騎槍林立寒芒熠熠。
其後則是五萬斛糧食裝滿十六駕馬車。更有金十箱,布百匹,婢女百餘人。
隨著旭日東升,匹馬東來,迎著火紅的日頭如離弦之箭躥至陣前。
將軍單手執戟,輕拽韁繩,絕影高揚前蹄,縱聲嘶鳴。
瞬間。
小半飛熊騎槍高舉,放聲齊喝。
“威武!”
“威武!”
“威武!”
而更多的飛熊悍騎隻是靜靜地看著,顯得茫然無措,或是低頭思索。
牛輔板著臉喝了聲:“愣著做甚!”
這些人才有氣無力地喊著‘威武’應付。
當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事實上真正跟陳叢打過交道的飛熊騎皆隸屬於飛熊右營,也就是牛輔麾下那一部。
這些人不僅親眼見識過陳叢之勇,更是在後來的廝混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他們清楚陳叢為人,亦比旁人知曉更多秘辛,自然是士氣高漲。
而剩下千騎或多或少聽說過些‘陳無敵’的威名,但也就僅限於此了。
對他們而言,陳叢就是個完全陌生的敵軍將領。
因為太師一紙調令,他們莫名其妙成了陳叢部曲。
不僅離開了熟悉的環境,前途更是難料。
未來說不定還要與熟悉的袍澤刀兵相向。
出於對董卓的忠誠,他們能聽陳叢調遣就不錯了,想要這些人一見歸心,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過這也難不倒陳叢。
雖然他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統兵經驗,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曹賊身邊久了,陳叢太清楚怎麼拿捏人性了。
軍中崇尚強者,基於自身勇武,陳叢壓根不需要刻意去立威。
現在他隻需要做一件事,公平!
念及此處,陳叢高舉飛虎戟橫過頭頂,向下一壓,暫時平息了周圍的吵鬧。
陳叢也不著急,安靜等待片刻。
等到被他甩脫身後的騎營三百飛騎趕至。
才沉聲喝道:“我叫陳叢,你們中很多人應該聽說過,但大多數人可能不太了解我。我這人沒有別的優點,就是豪爽!”
說著長戟一指:“看到你們身後那十箱金子了嗎?聽我將令,一人十金,分了!”
隸屬前營的一千飛熊還在愣神,騎營三百飛騎、右營五百飛熊已經怪叫著去分錢了。
又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無敵將軍既然叫他們分,不分才是不給麵子!
待到十箱金錠被爭搶一空。
陳叢長戟一轉,指向一眾婢女,朗聲大笑道:“一人一個,不可多拿,分了!”
滴水入滾油,眾人全部瞬間沸騰了。
當兵三年,可不是鬧著玩的。
更何況!
飛熊再勇,那也就是卒。
在沒有跨過那道台階之前,他們能接觸到最明豔的女子,也就是村頭翠花了。再進一步,無非就是多攢幾月餉錢,去勾欄瀟灑幾日。
可洛陽也好,長安也罷,都過於繁華了些。
真正的紙醉金迷,從來也不屬於他們這個階層的小人物。
騎營的三百騎兵就更不用提了,待遇趕飛熊還差一大截。
放平日裏,那些個高門大戶的水靈婢子也是他們這些糙漢配肖想的?
可惜。
無論黃金也好,婢女也好,都不夠一千八百人分的。手快有手慢無,有人笑則有人哭。
但無一例外,這一千八百人再看陳叢時,眼中或多或少帶上了一絲狂熱。
公平嗎?
當然!
公平從來不是所謂的平均分配,而是把機會平等地擺在每一個人麵前。
陳叢給了他們相同的機會,為何便宜大都被右營飛熊和騎營占了?
是因為他們信任陳叢,是因為他們能立刻去執行主將的命令。
那麼下一次呢?
前營飛熊每遲疑一次,便少占一分好處,五次呢?十次呢?
拿捏著人性給他們養成‘良好習慣’,公平個十次八次,還怕這支強軍不能如指臂使?
牛輔一臉蛋疼打馬上前:“子寧,這些都是你姑姑、叔爺們所贈賀禮,就這般分了...”
陳叢無所謂地笑笑:“親戚情分總歸是我領了,姑父何必較真?我還有一事,要請姑父幫忙。”
“你說。”
陳叢抬戟一指函穀關,道:“我欲北上晉陽,不欲經過上黨過早暴露了行蹤。正巧向姑父借個道,過了函穀關,從河東、平陽方向插過西河郡,再撲太原郡,從而進駐晉陽。”
牛輔聞言一愣。
“並州紛亂,子寧何故要趟這攤渾水?”
“哈哈哈,不瞞姑父,征西將軍表舉我為並州牧,此去走馬上任,以後還得有勞姑父多多提點了。”
牛輔麵露擔憂道:“白波勢大,子寧千萬當心。”
白波?陳叢嗤之以鼻。
他甚至不需要去了解白波賊到底是什麼水準。
就看賈毒物製定的這條逼路線,就知道對方有多拉。
西河郡,那是白波賊的大本營。
太原郡,白波賊常年縱兵為禍的重災區。
結果賈詡叫他直接豎插過去。
那麼問題來了,賈毒物會膨脹嗎?
怕是敵人當著他麵死了,他還得等人涼透才會拿著石頭遠遠地丟一下。
就是這樣一個苟貨王中王,他敢讓陳叢這麼走,也就意味著白波賊在飛熊悍騎麵前跟涼透了的死人沒有任何區別。
但話,肯定不能這麼說。
畢竟牛輔曾敗白波之手,直言白波廢物,那人牛送寶成什麼了?
陳叢拍拍牛輔肩膀,鄭重道:“姑父寬心,當初郭太不識天數敢尋姑父晦氣,陳叢此去必定生擒了此人,交由姑父親自發落。”
牛輔大喜:“好!子寧有此高誌,身為姑父豈有不幫之理,你稍待,我這就上去和守關大將通通氣。”
“勞煩姑父了。”
趁著牛輔轉身,陳叢伸手招來程茁。
此時程茁腰揣黃金,懷抱美人,笑得那叫一個六親不認,見到陳叢喚他,立刻飛馬上前,呲著大牙道:“將軍!”
陳叢也笑:“傳令列隊,三十息後未曾歸陣者,斬!”
程茁心頭一跳,重重抱拳道:“喏!”
有了前兩次經驗,沒誰敢在這個檔口去觸陳叢黴頭。
不到二十息的時間,便結陣完畢。
尤其是飛熊的老兵油子們深刻地明白一個道理。
上頭說賞,可能兌現,也可能不兌現。
但凡說罰,那必定是落到實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