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不見兔子不撒鷹

叩叩叩!~叩叩叩!~

敲門聲又急又重,好像報喪。

“誰啊!報喪呢?”司徒府的門開了,從門縫裏露出半截腦袋。

“我,陳叢。”

錦繡華服,樣貌英俊,臉上帶著和煦的笑,肩上扛著口大箱子。

熟悉的箱子,熟悉的人。王家奴一眼認出了陳叢。

兩人隔著門縫對望,空氣有些沉悶。

陳叢率先打破了尷尬:“你家老爺在家吧?”

王家奴老實點頭:“在。”

隨之識趣地拉開了司徒府大門,請陳叢進來。

空氣重新沉默了下來。

家奴引著陳叢一路來到偏廳。

老王允正呆坐案前,麵露哀愁久久不能回神,就連進來人也未曾察覺。

身前桌案上還擺著幾碟小菜,一壺老酒。

看樣子是一口都沒動。

陳叢揮手驅退家奴,行至王允身側坐下,隨手放下箱子,抄起桌案上鹿肉就往嘴裏丟。

箱子還是當初那款箱子,陳叢為了找到同款還特地跑了一趟英雄樓。

人還是那個熟悉的人,也不知真憂國憂民,還是擔憂前途未卜。

羊腿、青蒿、桂花小酒,可惜沒有雞湯...

一人吃,一人呆。

好似兩條平行不相交的直線,互不相幹。

直到案上膳食見底,陳叢吃個半飽,王允這才回過神來。

慢慢扭過頭,望向身旁男人,眼眸深處驚懼流淌。

“你,你,你...陳子寧!真的是你!?”

陳叢丟下半截羊骨,抄起王允袖袍抹盡嘴角油漬,拱拱手:“王司徒,好久不見啊!”

王允哆嗦著嘴皮,臉色蒼白至極。

“你...當真是太...國賊孫婿?”王允死死咬著牙,麵容有些扭曲。

大家知根知底,在陳叢麵前,他根本拿不起太師擁躉的荏弱形象。自然也沒有必要稱呼董卓為太師了。

“沒錯,是我。”陳叢痛快認下。

“你還是討賊英雄,陳無敵?”

“沒錯,全靠大家夥抬舉。”陳叢點頭。

“亦是新任少府?”

“哈?這您都知道了,消息夠靈通的啊。”

王允痛苦閉眸,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

如果陳叢投靠了董卓,也就意味著借劍之事瞞不住了,私謀反董之事亦瞞不住了。

莫說是他,當初聚於司徒府上的漢室忠貞怕是都得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啊!

良久的沉默後。

王允長長出了口氣,似是找回了一絲大漢忠貞的尊嚴,甩甩衣袖揣手端在腹間,冷冷看向陳叢,道:“動手吧。”

陳叢提起桂花酒,斟滿一盞推至王允身前,笑道:“司徒說何?叢聽不懂。”

“既你甘為鷹犬,老夫也無甚好說的了,隻恨蒼天無眼,助賊不助漢!”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性,我屈身事賊隻為誅賊?”

饒是王允養氣功夫高深,仍是破了大防。

還來?

屈身事賊隻為誅賊?

上次曹操還隻是向著董卓獻媚,這次陳叢倒好,都成人家孫婿了,還屈身事賊隻為誅賊呢!

如此也就罷了!

誅賊就誅啊!

當初曹操屈身事賊隻為誅賊,幹的都是什麼狗屁倒灶事?國賊未除也就罷了,結果還把借來的凶器獻給了董卓。從而謀求脫身!

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兒嗎?

置他王允於何地?

結果曹賊搖身一變成了名滿天下的刺董英雄,可憐他司徒府三百餘口差點魂歸九幽!

現在陳叢再來這麼一出,王允覺得這次不用差點了,三百餘口保不齊全沒了...

陳叢見王允不說話,笑道:“王司徒,你好好想想,我要真從董賊,今日可就不是孤身登門了吧?等待你的將會是西涼匪兵,迎接你的隻會是抄家滅族。”

王允冷笑:“陳賊奸詐,你若有心誅賊,憑你凶名在外,隻肖董卓當麵,你會殺不了他?豈會在此登門賣嘴?”

“你看你看,淺薄了不是?我特地登門,自然是來索取好處的咯。”

王允茫然四顧,一時間竟未聽懂對方到底在說啥。

先辱後殺?

這廝不至於無恥到這種地步吧?

陳叢活動活動脖子,繼續道:“來,你聽我給你分析一下。聽完,若王司徒還覺得我是國賊鷹犬,我轉身就走,連夜離開洛陽。”

“哼!”

陳叢似是不見王允冷臉,嘿嘿一笑道:“我且問你,一心誅賊的到底是我嶽父曹操,還是我陳叢。”

如果非要從二人中選一個的話...

“曹操。”王允答得很堅定。

陳叢繼續道:“那不就結了,嶽父刺賊,隻為一腔報國熱血,不慕名利,不避生死,便是事敗之後逃回譙縣,仍願散盡家財起兵伐董。但我就不一樣了,我這人比較現實。

爾等滿朝公卿自詡忠貞,日日侍董而不思舍身刺之,不也是舍不下高官厚祿、宗族榮辱?

那我陳叢年少成名,世人皆讚無敵,又是討賊盟主袁紹代天封授的建威將軍汜水亭侯。身為曲逆侯後人的我是不是也得考慮一下前途未來、宗族複興?

本來我是不願行刺客之事的,多危險啊。若非嶽父曹操含淚相勸,必不趟這攤渾水。現在等於是我去刺賊,是替你們這些個公卿大臣承擔了刺賊風險,問你們要些好處不過分吧?”

呃...

好像聽著有那麼點道理。

王允遲疑了,些許好處算得什麼,他真正怕的是陳叢投了董卓。

沉默片刻,複問道:“果真如此?”

“王司徒看我可曾憨傻?”

“不曾。”

陳叢理所當然道:“那不就結了,眼下討董盟軍形勢大好,我放著近在咫尺的飛黃騰達不享,這個檔口犯得著去投董卓?”

王允深吸口氣,起身長揖而拜:“如此,老夫還有最後一惑。”

“王司徒直言即可。”

“既然如此,子寧隻需脅從義軍抵進洛陽,亦可騰達。何須孤身犯險?”

陳叢認真道:“不是我願孤身犯險,而是嶽父料定董賊舍了虎牢必作遷都打算,恐天子有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托之以親,死皮賴臉纏得我心煩,否則叢必不來。”

王允差不多是信了。

畢竟曹操雖然行事不講究,但名聲還是很不錯的。一直以來確實也為漢室盡心勞力。

“你果真肯殺董賊?無論如何,那也是你嶽公。”

陳叢哈哈大笑近盞茶工夫,麵露鄙夷之色,冷冷道:“區區妾室爺,安做君侯公?王司徒若再言語相辱,陳叢轉身便走。”

“好!子寧果然大丈夫!”

大丈夫嗎?

陳叢聽得想笑。

咋?

無情無義再涼薄,隻要肯刺董就是大丈夫了是吧?

王允不疑有他,走下堂去,轉身朝向陳叢,作揖連拜三次。

“明日一早,若國賊首級懸於上東門外,老夫願舉子寧為前將軍、陳侯。”

陳叢麵上冰冷不改,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案,戲謔道:“王司徒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憑何我先斬國賊,你再予好處。再說了...前將軍很厲害嗎?比少府如何?”

王允驚異道:“子寧何意?”

“王司徒怕是忘了,我說過我是個現實的人,直白地來說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