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叢笑夠了,牽上絕影,悠悠漫步折身歸城。
迎接他的,是一望無際的人潮洶湧。
士卒們立於城上,立於道路兩側,漲紅著臉,高舉著兵刃。
齊喝‘無敵’之聲不絕於耳。
在城下時還不覺得,此時身臨其境才知聲浪何其恐怖。
身處其中,便是交耳大喊,聲亦不能及也。
嘴角輕揚,陳叢停步人潮之中,張開臂膀,緩緩閉上眼睛,宛如一尊接受狂熱信徒朝拜的神隻,肆意享受著屬於這一刻的榮耀,獨屬於他的榮耀。
這一刻。
人們發自內心地堅信,追隨這樣一位將軍身後,一定會活著贏到最後。
所以....
絕勇之將存在的意義,不就是讓敵人膽寒,予以身後袍澤勇氣及希望嗎?
曹操跳起來擁抱了女婿,像是最吝嗇的小氣鬼抱著和氏璧般,死活不肯撒手。
他上半輩子最得意的事,不是立五色大棒誅殺權貴,不是密謀刺董闖下偌大名頭,亦不是譙縣起兵時的意氣風發。
僅是當初柴房多問了一嘴,然後義無反顧地嫁出了女兒。
餘者笑著、酸著,無比懊悔著。
或者懊悔沒有女兒,或者懊悔沒有早點遇到陳叢,怎麼就讓那奸詐的曹阿瞞捷足先登了呢?
陳叢最終還是溜了,聲浪震得腦袋疼,更因為不喜歡被大老爺們抱著。
人潮緩緩散去,角落裏一聲似有若無的長歎,與周圍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
跛腿潘鳳斜了一眼身旁的‘粽子’。
“你這廝,唉個什麼勁,剛才看到陳無敵挎著的鐵胎弓了嗎?某的!”
華雄翻了個不屑的白眼。
這貨什麼毛病,先前不是還說‘陳叢那廝不講究,趁他昏迷奪他愛弓’?
這會就陳無敵了?這會就與有榮焉了?
潘鳳更來勁了,抱著膀子一臉驕傲道:“你那什麼神情?莫非是不信某跟陳無敵一樣,也開三石硬弓?”
華雄臉上不屑更甚。
可惜...
當初若非陳子寧橫插一腳,他現在應該在拎著大刀片子擊臉二十,抽的就是眼前這憨貨!
可恨呐!
虎落平陽被犬欺,掉毛鳳凰不如雞。
...
陳叢回營換洗一身後,抱著兩桶胡餅、四鍋羊肉吃得歡實。
周圍擠了一堆人,身體不夠壯實的根本擠不到前麵。
可憐曹操這嶽父剛才抱得高興,這會直接被許褚大腚撅到了外麵,氣得直罵‘匹夫’。
陳叢享受歡呼,但不接受被人當成動物園裏的猴,當即撇下半截羊腿看向周圍。
斥道:“我說你們這些人什麼毛病?沒見過人吃飯?”
“你還吃得下飯?”許褚舔著張大臉湊到最前麵。
陳叢氣樂了:“許胖,你有毛病吧?老子天下無敵,為啥吃不下飯?像你們這些連呂布都打不過的,不也吃得飽睡得香?”
唰!!~~
隻一個瞬間,周圍人少了一大半。
回來了,熟悉的那個陳叢回來了,還是那麼討厭。
虧他們先前還在擔心這貨,好心沒好報!
趁著少人,曹操趕緊竄了進去,按著陳叢來回打量。
“嶽父,你夠了啊!”
“為父就是好奇,子寧先前為何那般正經?”
一眾魯莽漢子全部豎起耳朵,他們也好奇...
他們原先還以為,陳子寧牙尖嘴利,怎麼不得說得呂布吐血。
結果他對呂布還挺客氣。
當然,隻是嘴上的客氣...
陳叢一頭黑線。
啥叫那麼正經?說的誰好像不是正經人似的。
“武人向戰,何以辱之?輕慢傲敵,與作賤輕己何異?”
玩歸玩,鬧歸鬧。正兒八經的對手是一定要尊重的。
很簡單一個道理,如果陳叢真要覺得呂布是撈逼,那他自己成什麼了?
況且他能百合之內擊敗呂布,說白了靠的是玩賴。
真要純拚武藝,再打一二百合,也不見得能搞定那頭虓虎,說不定還要翻車。
這樣的呂布如果是撈逼,他下場豈不成了菜雞互啄?
曹操一愣,旋即大笑著拍拍陳叢肩膀:“子寧懂事了。”
瑪德,越說越離譜了。
“嶽父到底有事沒事,沒事我要吃飯了!”
“哈哈哈,無事無事,子寧吃著,為父看你吃飯心中歡喜。”
陳叢:....
...
另一邊的涼軍大營,一片愁雲慘淡。
董卓失魂落魄的靠在躺椅上,連軟墊都忘記鋪了也未察覺。
滿腦子都是陳叢一躍而起打飛呂布的畫麵。
怪呂布嗎?
怎麼怪?
怪他不夠勇猛?
一戰三英猶在目,呂布不夠勇猛的話,那他帳下其餘將軍全可以去回鄉種田了。
怪他不用命?
人家一雙手掌血肉模糊,胳膊軟趴趴的耷拉著,還要怎麼拚命?總不能用牙咬死陳賊...陳叢。
還是怪他逞能,不帶飛熊施暗箭?
現在董卓很是懷疑,五百飛熊到底能不能射死陳叢。胡珍不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死活不願意折回虎牢關戴罪立功嗎?五萬大軍射不死的陳叢,真能被五百飛熊射死?
他甚至在想,如果當初再對曹操好點,或者幹脆把阿白許給陳叢,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還有樊稠....
原來不是那廝廢物,而是賊人太勇猛。
果然是陳叢不死虎牢難克啊!
董卓不知道的是。
樊稠偷偷為陳叢立了塊長生牌,這會正跟菩薩還願呢....
“義父,布....”呂布欲言又止,實在不知如何開脫。
董卓愣愣揮揮手,打斷道:“奉先莫說了,先找隨軍郎中包紮一下手臂吧。”
呂布長出口氣,雙臂灌鉛難抬,便躬身告退。
董卓呆坐一會,忽然看到了帳下李儒,下意識喚道:“文優....”
李儒睜眼出列。
作揖道:“太師。”
太師....
董卓細細咀嚼著其中生分,苦笑道:“文優莫非在怪咱家?”
李儒淡淡道:“儒不敢。”
“文優啊,你說有沒有什麼辦法拉攏曹操?”
李儒暗自冷笑,原來魔王也有怕的時候啊,原來魔王怕的時候也能找回理智啊?
可惜為時已晚...
“曹操是為矯詔賊首,便是太師有心拉攏,他也萬萬不敢投靠,也不會投靠。”
董卓追問道:“那陳子寧呢?他沒矯詔。”
李儒覺得齒冷。
陳子寧....喚得可真親切啊!
想他李儒一心向董,董卓喊他郎中令,將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陳叢呢?
一個雙手染血的劊子手,多少西涼健兒命喪其手,大將華雄亦為他所擒。
懼了怕了就喚人家陳子寧?
何其諷刺!
“太師若想試試,便試試吧,可遣李肅去說。”
董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大帳內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