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任人唯親的底層邏輯

“孟德不肯與宮交心乎?”

曹操收斂了笑意,莫名其妙道:“公台何出此言?你我患難之交,攜手扶持至今,操自然是相信公台的。”

仿佛為了佐證自己的推論,陳宮抬手指向禰衡,道:“此子何能?能任行軍主簿之重,掌糧草調度,兵甲劃撥?”

禰衡愕然抬頭,罕見地沒有回嘴。

曹操輕叩桌案,道:“正平精通數術,曉天文知地利,行伍之事亦有涉獵,如何當不得區區主簿。”

禰衡舒服了,露出個笑容,恭敬地朝著曹操拜了拜。

陳宮不恥道:“禰衡,字正平。出身寒門,恃才傲物。靠一篇‘吊張衡文’博得北海孔融青睞故而揚名,不過微言大義,空談救國的口舌之徒。”

禰衡正要罵人,卻被陳叢一把拽住,微微搖了搖頭。

沒什麼好辯的,陳宮說的就是事實!

沒錯。

禰衡本質上就是個才華橫溢的大噴子。

換以前,陳叢也會問:為啥擺著個明顯更優的陳宮不用,用一個不如陳宮的禰衡。

現在他懂了,屁股決定腦袋。

任人唯親的底層邏輯根本就不是無腦選親近的人用,而是在兩人都能做好一件事時,把事交給更親近的人做。

說白了。

很多人碌碌一生缺的根本不是能力,而是機會!

沒有人生來就會為政、治軍,很多事是可以後天培養的。

禰衡更忠誠。

他能赫然勒馬孤身說呂布,雖然事最後沒成,但態度就擺在那裏。

禰衡更親近。

同為百花樓四劍客,明顯他跟曹操關係更鐵。

禰衡有才華。

年少可作華麗文章,口舌之利能說得曹操跳腳,這同樣也是一種潛力。

關鍵是禰衡年輕,且出身微末。

年輕代表三觀沒有徹底成型,有更強的可塑性。也代表有大把的精力去學習、去成長。

出身微末代表沒有家族所累,隻肖付出一個宗室女,便能將他死死綁在曹家的戰船上,代價幾乎為零。

事實上這就是曹操正在做的事。

陳宮不知道的是,禰衡跟曹仁庶長女曹隹連婚期都訂好了,隻等那邊曹隹及笄便完婚。

一個譙縣曹氏的女婿,稍微培養一下就有無限可能的禰衡。

一個兗州東郡士人,背後千絲萬縷的陳宮。

如果單純治理一方,曹操或許會選陳宮,因為重用士族會給曹操帶來更多名望。

但論行伍機要,事關亂世沉浮霸業之基,曹操隻會選禰衡,因為禰衡跟他才是一條心。

陳宮真正的問題在於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

既要且要不是不行,深度綁定就好了。

要麼家小全部遷來譙縣,再不濟指天立誓永不背棄也成。

而事實上,陳宮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稱曹操始終是喚表字,從未改口叫上一聲‘主公’。

曹操輕歎出聲,道:“公台,你與正平皆為曹某肱骨,相互攻訐平白傷了和氣。”

陳宮不耐煩地擺擺手:“罷了罷了,既不用我,還請放我離去。”

“公台非要如此?”

“望公成全。”

曹操徹底麻爪,癱坐在主位上,久久不能釋懷。

雖然此時的陳宮遠遠算不上曹操的白月光。但他一路走來順風順水慣了,這還是第一次被人主動拋棄。

陳叢沒有多想,摘了泰阿掛在腰上就往陳宮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這一幕驚得曹操顧不上抑鬱,高聲呼道:“陳叢,你做什麼?”

“此人不為嶽父所用,自當除之。”

陳叢要殺陳宮的理由很簡單。

呂伯奢滅門慘案隻有二人知曉,二人一同密謀一同行事,最後為啥‘寧我負人,毋人負我’天下皆知?總不可能是曹操自己說的。

現在兩人再一次鬧掰了,陳宮出去指不定怎麼編排曹操呢。

再者,陳宮若投呂布,說不定還要偷兗州。

索性殺了一了百了。

“胡鬧!此人於我有恩,如今好聚好散,如何殺之?天下之人又該如何議論?”

“明白了。”陳叢點點頭,轉身快步離去。

曹操一腦門子黑線:“他明白什麼了?”

禰衡茫然搖頭:“可能,大概,或許是明白主公的意思了吧?”

“我什麼意思?”

“可能,大概,或許是....不要讓天下人議論主公?”

壞了!

曹操一拍腦門,起身追了出去。

...

譙縣英雄樓。

比洛陽英雄樓更大,更氣派。

畢竟譙縣的地價便宜....

陳叢輕車熟路上到三樓,正見史阿、袁忠坐而論道。

一通啞謎般的雲山霧繞,陳叢愣是半個字都沒聽懂,偏偏兩人談得津津有味。

見了鬼了。

陳叢也不避人,大大咧咧道:“老二,傳信附近任俠,殺個人。”

“哦,誰?”

“兗州東郡士人,陳宮,字公台。”

“好。”

“做成山匪襲殺,隱秘點。”

“大哥放心。”

史阿就這點好,從來不問為什麼,大哥讓他幹啥他幹啥。

當然,回報相當豐富。

此時史阿早已成了曹操手下最寬泛的耳目。

通過英雄樓廣結天下古惑仔,從而驅使任俠為他所用。

至於曹操籠絡史阿的手段,和籠絡禰衡的如出一轍。

不過史阿是陳叢的義弟,又掌情報之重,所以曹操用作聯姻的對象,是曹拂。

史阿隻要守著他的小嬌妻慢慢長大,未來同樣躋身股東集團,封侯之事指日可待。

所以二人不僅是把兄弟,更是連襟。

隻是這樣一搞,曹昂反而成了躺贏的那一個。

大妹夫勇武無敵混跡行伍,二妹夫還是情報頭頭。

想想都為小曹丕捏把汗,這要大哥不死,那他真是懸了。

曹操追來時,正好看見一隻起飛的鷹隼....

“子寧啊子寧,那陳宮不過是不忿而走,何必殺之?”

“嶽父別說笑了。此人當麵就敢指摘嶽父處事不公,放其離去背後還不知怎麼編排,不如殺之!”

“若事泄?”

說到底,殺不殺陳宮無所謂,曹操真正擔心的是:事情敗露,招致惡名。

陳叢反問道:“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嶽父何必花大價錢重建英雄樓?”

史阿跟著表態:“主公放心,但有差池,史阿提頭來見。”

“哎...既然如此...是操對不住公台啊!”曹操痛心疾首道。

史阿適時攤開手掌,露出一塊錦帛,上書:山匪殺兗州東郡士人陳宮。

嗯?

曹操愣了三秒,轉向陳叢,不解道:“子寧...這又是何意?”

陳叢笑道:“英雄樓密信無嶽父手令不可輕動。二弟動不得,我自然也動不得。”

呃...

曹操哪裏還不明白,哭笑不得道:“你小子啊你小子,說你精,偏偏認個字都費勁。說你蠢,肚子裏花花腸子能打結。你我翁婿,何須在意這些?”

陳叢隻笑不應,有些事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

他相信曹操現在是真不在乎,

犯忌諱的事幹一次也沒什麼,怕就怕人心思變,忘卻初心。

蝴蝶效應下,他雖然不能窺探未來走向,但起碼的以史為鑒還是做得到的。

密謀密謀,密在謀前....

袁忠瑟瑟縮在角落裏,弱小、無助、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