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亂糟糟的,根本沒有人發現迎親隊伍何時少了兩人。
城郊農宅。
袁忠正在交代誅賊細節,門從外麵開了。
瞬間。
二十多雙鋒利的眼眸直勾勾地盯住來人。
魏雍朝著主位那人拱拱手,硬著頭皮引薦道:“袁公,此二人乃是,史阿、黃忠。”
袁忠臉色微變,目光掠過黃忠最終停留在史阿身上。
在他淺薄的認知中,下意識認為史阿比那個樣貌普通的中年男子難纏多了。
笑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英雄樓主,不知有何指教?”
“特來勸說袁公罷鬥。”
此言一出,暗室中就隻剩下刀劍出鞘的聲音了。
袁忠惡狠狠地瞪向魏雍,咬牙切齒道:“袁某自問待你不薄,如何泄私。”
魏雍心中有愧,不看袁忠眼睛,抱拳道:“恩義分先後,當年若無劍師活命之恩,便無今日魏雍。若...若史阿害公性命,雍願陪公同死。”
袁忠大怒而罵:“呸,區區一遊俠,你一條爛命能值幾錢?殺,一個不留!”
密謀密謀,密在謀前。
若消息提前泄露出去,袁忠不敢細想自己的下場。
“袁公稍待,且聽史阿一言。”
黃忠拍拍史阿:“子陵何故與他廢話,直接拿下等待明公發落即可。”
袁忠氣笑了。
這匹夫話是真大,算上魏雍對麵也就三人,他這邊可有心腹二十七,其中還包括袁家死士十二人。
史阿不理黃忠,甩甩衣袖道,傲然環顧一圈,拿足了說客的架子。
隨即負手而立,朗聲問道:“袁公可聞焚廬滅鼠?”
袁忠抬手止住甲士,陷入了沉思。
焚廬滅鼠的典故他自然是知道的,意在勸人遇事冷靜,想出周全對策,莫要因小失大。
可他實在想不通,史阿為何要在這個當口說出來這麼個典故勸他罷鬥。
莫說袁忠不明白,黃忠、魏雍以及在場眾人就沒一個明白的。
他們又哪裏知道。
史阿隻是在出逃路上,聽多了禰衡與曹操論政,就這焚廬滅鼠最簡單,他聽懂了,記下來了。
至於用法對不對?史阿壓根就不關心。
反正有道理就對了!
袁忠苦思不得,開口問道:“所以呢?”
史阿更加不屑:“公既知其意,何不知其理?”
“哼,袁某自是知曉的....”
老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他堂堂袁家子,豈能被一任俠問住?
袁忠輕輕扣著桌案,閉目沉思良久,腦中忽現一道精光。
想通了!
“王吉者,閹宦餘黨也,雖勢大於沛地,亦如秋蝗難久。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以袁氏之尊,行刺客之事,無異於以玉擊石,得不償失。”
牽強嗎?
很牽強!
這壓根不是誰尊貴誰卑劣的問題,隻要袁忠圖謀沛地,就必須趕在朝廷政令有變之前搞定王吉。
別管他王吉是鼠也好,是石也罷。
一旦沒了程序正義,就算他熬到王吉老死,也沒辦法正常接手沛地。
可此時袁忠已經想不了那麼多了。
袁家的麵子顯然要比沛國相重要一點。
“袁公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一屋子人伸耳等著聽其二,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文。
再一看。
史阿鼻孔衝天,腦袋都快九十度垂直地麵了....
“還有其二?”
“當然。”
當然沒有,史阿其實連袁忠說得其一都沒聽懂,但這妨礙他學著禰衡裝波一嗎?
完全不妨礙啊!
憑啥禰衡說得雲山霧繞,主公就能引為大才,他就不能照貓畫虎,說得袁忠心悅誠服?
史阿答得太篤定,從神態到目光,再到語氣。像極了恃才傲物的狂士。
以至於袁忠不得不懷疑,是自己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那麼....
按照還有其二來倒推的話,肯定要跳出當前格局之外。
跳出沛地還有什麼?
有董卓,不對不對,與董卓無幹。
是袁紹,是袁術!
明白了!
是袁家正統!
袁紹為袁逢庶子,後過繼給袁成做了嫡長。
袁術則為袁逢嫡子,一向不忿妾生子的袁紹名望遠超於他。
兩兄弟明爭暗鬥互相使絆子的事情時有發生,說白了就是對於袁家資源傾斜的爭奪。
而他袁忠現在看來是袁氏旁支不假,但往上細數,三人的父親皆為司空袁安曾孫。
就血脈親疏而言,他同樣有資格爭奪袁家主位。
現在嶄露頭角,難免成為二袁明爭暗鬥下的犧牲品。
想明白這一點,袁忠起身衝著史阿合袖作揖。
“多謝先生提點之恩。”
“嗯。”
“這攤渾水忠不蹚了,今日便折返汝南修書。”
“嗯....嗯?”
史阿陡然睜眼,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好像使大勁了...
現在該說啥?
禰衡沒教啊!
他要敢學禰衡誇曹操來上一句‘袁公英明’從而放跑了袁忠,回頭陳叢還不得扒了他的皮?
“袁公....想喝酒嗎?我請....”
“哈哈哈,固所願,不敢請耳!”袁忠一手牽住魏雍,一手去請黃忠:“敢請魏客與黃義士同飲乎,先前是忠誤會了賢良,還望多多海涵。”
......
......
“某輸了。”
許褚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誰能想到,一個看似單薄的公子哥能有這麼大的力氣?
從一開始的一局定勝負,到三局兩勝、五局三勝、七局四勝。再到雙手掰人家單手。
他是實在沒臉再賴下去了。
“你這漢子看著龍精虎猛的,結果力氣還不如陳子寧大,原來是個外厲內荏的銀樣鑞槍頭。”
“滾蛋!”
陳叢一把推翻欠嘴禰衡,朝著許褚伸出手掌。
“走吧,馬夫。”
許褚一個勁搖頭:“或以金贖,或磕頭賠罪,某不能當你馬夫。”
“咋?都是站著放水的爺們,說話不算咯?”
許褚埋頭不答。
陳叢當時不幹了,他還要拿許褚給嶽父回禮呢!
“行了行了,我不拿話激你了,不當馬夫,叫你當將軍!”
許褚眼底閃過一絲精芒,隨後快速黯淡下去,依舊埋頭不語。
“嘿!你這....”
看到許褚下意識抬頭的方向,陳叢突然釋然了。
他無父無母,不懂牽掛為何。
但許褚不一樣,他還有老父需要贍養。
所謂百善孝為先,不從便不從了吧...
“罷了許褚,待你安頓了家中老父再來尋我。我叫陳叢,嶽父曹操,記住了。”
許褚二話不說,衝著陳叢哐哐磕了三個響頭。
重重抱拳:“某必不忘!”
“癡兒,癡兒...”許老丈輕顫著嘴唇,上前拍拍兒子的肩膀,一轉眼這膝下承歡的渾小子也長大了,隻有在跪著的時候才夠得到他的肩膀。
許老丈糾結良久,不舍道:“丈夫一諾千金,豈能食言而肥?你....去吧。”
“爹...”
“家中自有乃兄照顧,你混出個人樣來,便是對乃翁最大的孝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