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廷轉身之際,老夫人發出了怒吼,這吼聲含糊不清,但是能聽得出是極為惡毒的詛咒。
管家把門關上,把一切都掩蓋在屋中。
無論是陳國公還是瑾寧前來,她的反應都沒有那麼激烈。
沒想到大將軍來,她會這麼大反應。
不過細想也明白,如今三小姐已經是郡主,這個消息是她知道的,她唯一渴望的就是三小姐嫁得不好,會被夫婿輕看,被夫婿家厭惡。
但是,姑爺親自登門,向她保證一世隻三小姐一人,且承諾生死不離不棄,讓她最後的希望熄滅,她怎能不生氣?
她死死支撐,就是為了看三小姐倒黴,可她受盡折磨卻看到她越來越好,怎不絕望?
管家隻猜到其中一二,卻不知道老夫人心底的震怒為哪般。
她與瑾寧並沒血脈之情,且憎恨了瑾寧母親多年,這份怨恨,積壓在心底已經變得瘋狂,且從一開始她在這個家就是主母,主導一切,掌控一切,被瑾寧母女挑釁她的權威和尊嚴,她又豈止是恨?
她嫉妒,嫉妒得發瘋,因為無論是甄依還是瑾寧,都那麼輕易得到她一輩子都無法得到的東西,而這兩人都能站在她的頭頂壓著她這個出身平淡靠著與妾侍爭鬥一輩子才能換來些許好日子的老婦。
嫉妒,才會使人徹底瘋狂。
她認為,一個女子真正的幸福,是在嫁人之後,夫婿會否對她好,這個好,體現在他會納多少妾侍。
她此生容不下妾侍,和妾侍鬥了一輩子,但是,卻努力幫自己的兒子納妾,無論是親兒子還是庶出的長子,她都想往他們身邊添女人,她要所有的女人和她遭遇同樣的痛苦,才能告慰她那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所以,聽到靖廷說會此生不納妾,隻專情於瑾寧,她真的瘋了。
同樣一句話,當年陳守業跟她說過。
若不是她使計,長孫氏壓根入不了門。
這母女到底有什麼好?能讓兩個男人都為她們鍾情一輩子,專情一輩子?
她得不到的,她們為什麼能輕易得到?
所以,她崩潰了。
管家還以為是因為她看不得三小姐幸福。
但是靖廷知道,他的話對老夫人而言,才是殺招。
這也是他跟瑾寧說要去看老夫人的原因。
這一點,他是從義母身上看到的。
江寧侯夫人,看著風光無限,甚至江寧侯至今都沒有納妾。
但是,她一直嫉妒著一個人,此人便是江寧侯心中不能忘記的人,甄依。
他見過幾次,府中有女眷來訪,說起陳國公府的事情,說起甄依的悲劇,她眼底都有一絲痛快之色,這一抹痛快,她甚至藏都藏不住,可想而知,她心裏是怎麼想的。
他知道老夫人這一輩子的事情,知道她年輕的時候如何跟妾侍鬥,知道她對甄依所做的一切,從中不難猜測出這種嫉妒的心思來。
管家後來暗中把靖廷跟老夫人說的話告知了瑾寧,瑾寧聽了之後,先是意外,繼而便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泛起一陣陣的暖意。
她真的沒有挑選錯了人。
她叮囑管家,老夫人在她成親之前,都不能死。
這倒不是因為要老夫人看著她出嫁,看著她幸福,而是老夫人名義上是她的祖母,她如果死了,自己的婚事也得被耽擱。
她不想節外生枝。
對老夫人的憎恨,她在這一日離開陳府,也徹底放下了。
放下,不意味著不恨,她隻是不必再把這份恨放在心頭折磨自己了。
老夫人在她心裏頭,算是翻篇過去了。
靖廷有七天的休沐,七天之後,他要回南監。
但是,因為蘇意沒在,南監事多,靖廷還是回去了。
這主要是考慮到他成親的時候,會有差不多半個月的假期,因此,如今皇上賞賜的這七天,他就不休息了。
瑾寧也沒有停下來,她帶著雷洪可伶可俐去了慰問犧牲戰士的家屬。
因著之前她把自己的賞金都給分給了家屬,瑾寧因而也特別受到尊重。
死亡總是讓人悲傷的,但是,戰士的犧牲悲傷過後卻是驕傲與自豪。
自家兒子或者夫婿是為保家衛國捐軀的,身為犧牲戰士的家屬雖痛,卻覺得與有榮焉。
大家對這位女將軍也表現出了好奇,她的事跡大家都聽說了,對她在東浙的戰事決策也都聽了數遍,因而對瑾寧是肅然起敬。
犧牲戰士的家屬在京中的僅有二十人,所以瑾寧三天就跑完了。
剩下的那些,她也不能離京去慰問,隻是撫恤金她還是命人發放下去。
她沒說這是自己掏的,但是將士都知道,朝廷的撫恤金是有定額的,即便這一次翻倍,也絕沒這麼多。
瑾寧的威望,也是在此時立下。
人都是很真實的動物,雪中送炭,此恩能記一輩子。
慰問完家屬,瑾寧便巡視店鋪。
鼎豐號在這一次賑災中,名聲大噪,皇上甚至還點名讚揚了。
皇帝讚揚,京兆府肯定得來送牌匾,鼎豐號在京城是迅速打響了名堂。
所以,今日胡青雲有話要跟瑾寧說。
瑾寧知道他要說什麼。
在他說之前,瑾寧便道:“鼎豐號作為總店,其他商鋪全部為鼎豐號的分鋪,還由你來統管,以後鼎豐號我隻占三成,至於原先的店鋪,你占三成,如何?”
胡青雲怔怔地看著她,“東家,您這是等於白送給我。”
“不白送,鼎豐號以後的分號會開遍整個大周,我所獲利會比現在多許多許多許多。”瑾寧笑著,連續說了三個許多。
胡青雲對於自己做生意的手段是有信心的,但是,生意哪裏有穩賺不賠的?若說如今的店鋪都歸了鼎豐號,他的野心可就大了。
這野心大,人就未必壓得住自己,他很怕賠了瑾寧的家當。
所以,他斟酌再三,道:“若按照東家的意思,如何分成都不是問題,哪怕我隻占一成都不打緊,畢竟,這鼎豐號能出名,也是東家的功勞。”
“你擔心什麼?”瑾寧看得出他的擔憂來。
胡青雲看著瑾寧,誠實地道:“東家,如今您或許不曾盤算過這所有的店鋪值多少銀子,但是我心裏有數,這些資產能讓我們做好多大事,可生意是有風險的,風險還很大,我隻怕到時候一旦壓不住自己,全部投了進去,便是要了我這條命,都沒辦法賠償給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