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牛山坳的懸崖邊上,一隻血淋淋的手拉住了路旁的一株小樹,翻身而上。
他已經奄奄一息。
翻身上來之後,他竟還能脫了外裳為自己包紮腹部傷口,止住了流血。
隻是,他到底已經失血過多,處理完自己的傷口,便昏了過去。
在天色漸亮的時候,有幾輛馬車和長長的隊伍路經此地。
在前頭開路的是兩匹輕騎,舉著火把,遠遠便發現了地上的人,還有一地的血跡。
輕騎上的人舉起手,示意車隊停下。
一人策馬到初三叔的身前,翻身,下了馬,伸手探了初三叔的鼻息,“還有一口氣。”
他對另外一個人道:“快去稟報大將軍。”
另一人立刻策馬回去,到一輛青色馬車前停下來,拱手稟報道:“大將軍,前麵發現傷者,腹部傷,已包紮,還剩一口氣。”
馬車的簾子掀開,走下來一個身材高大,麵容黝黑,滿臉虯髯的男人。
他快步上前,隨從也迅速下馬,舉著火把隨同上前,另一隻手按住腰間的長劍。
虯髯看了一眼躺在官道上傷者,微微吃驚,“小三子?”
“大將軍認識?”隨從問道。
“快,取銷服丹,百蜜丹,靈芝丹。”被稱作大將軍的虯髯男人吩咐道。
隨從飛快地跑回去,在馬車裏一頓翻找,拿了幾個瓶子過來。
大將軍蹲下來,讓隨從稍稍扶起初三叔的頭,兩指一捏,那幾粒丹藥頓成粉末,送入了初三叔的嘴裏,再拿了葫蘆灌下一口水。
刀傷藥也迅速拿了上來,隨從重新處理傷口,駭然道:“傷口很深,很大,怕有性命之危。”
“小三子,小三子!”大將軍拍著初三叔的臉龐,喊了幾聲。
初三叔陡然睜開眼睛,眼前的火光刺目,他看不清楚來人,隻猛地抓住了大將軍的手,“求您……救我家三小姐,她在懸崖底下!”
大將軍眯起了眼睛,“你家三小姐?我那小雪球兒?”
三十幾名錚錚鐵漢,吊著長索,從懸崖邊上下去。
後麵的馬車,下來一名年邁的夫人,兩名身穿青色衣裳的中年夫人扶著她上來。
老夫人身穿黑色繡仙鶴鬆柏圖案錦緞衣裳,花白的頭發綰高髻,插著一根如意木簪子,麵容柔和,雖年邁,但是精神很好。
“怎麼回事?”老夫人來到跟前,看了一眼大將軍守護的那人,不由得微怔,眯起了眼睛仔細看了一下,“這不是初三嗎?他怎麼了?”
老將軍上前搓她的手,埋怨地對扶著她的兩位夫人道:“這麼大風,露水深重,怎帶她下來?快回去眯一會兒,馬上就到了。”
“初三怎麼了?”老夫人握住他的手緊張地問道。
“沒事,沒事,沒大礙。”老將軍哄道。
老夫人看著懸崖上掉下去的人,沉下了臉,“老甄,當我小孩子哄呢?出什麼事了?”
這位老夫人便是甄老將軍的夫人,甄老夫人,年輕的時候,是個風雲人物,叱吒商場,幫著娘家積攢下豐厚家財,娘家無子,便由她繼承了家業。
“小三子方才醒來過,說有個人掉下去了,這不,老夫派人下去救,放心,回去吧。”甄老將軍道。
老夫人指揮身邊的人,“先將小三子抬到馬車上躺著,地上冰涼,濕氣重,不利傷勢。”
沒下懸崖的隨從家將,連忙就抬著初三叔上了馬車,老夫人親自上去照顧。
半個時辰之後,人陸續上來。
“大將軍,無法探下去,太高!”一名家將喘著氣稟報道。
甄老將軍背著手,沉聲問道:“想個法子,把繩索擰成兩條,派兩組人下去。”
“大將軍,底下是百江,若掉下去,應該會掉在百江,不如,再派人順著水流到百江找?”
老將軍許久沒回京城,但是,對京城地勢還是很熟悉,他稍稍沉思了一下,便吩咐道:“留兩組人在這裏繼續下探,前方有一條路可下去,且看能下到哪裏,另外派二十人連夜快馬加鞭到擺渡鎮沿著河岸密集式搜索,活要見人,死……老夫就向閻王要人。”
最後一句,甚是霸氣。
帶有夾著金戈鐵馬的蕭殺氣息!
大部隊先回了京,入京的那一刻,甄大將軍吩咐下去,“把陳守業給老夫提過來。”
國公爺今晚沒有入睡,而是一直在書房。
拿了甄依的畫像出來,喝得半醉。
送走了瑾寧,終於是送走了。
日子安靜了。
“你放心,我不會再讓她回來,這國公府,不會有她的存在,你可安心了。”
他伸手撫摸著畫像上的人兒的眉眼,癡癡地道。
甄依走了十六年了,這十六年,每每想起,都是剜心的疼痛。
他始終想不明白,曾經那麼親密生死相依的兩個人,以後再沒有任何關係,再不可能見麵了。
心裏空落落的,總覺得,送走了陳瑾寧,他和甄依之間唯一的聯係都斷了。
“罷了,隻是一個克星災星,若沒她,你還活得好好的,你一定也很憎恨她,是嗎?”
他把畫像放在桌子上,自己也慢慢地趴下去,最近累得很,一切都會好的。
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有下人快步走過來敲門,“國公爺,有人求見!”
陳國公慢慢地抬起頭,抬起不悅的眸子,“誰?”
“甄家家將!”外頭有威嚴的聲音響起。
陳國公一怔,甄家家將?他回來了?
他連忙起身,收好甄依的畫像快步走過去打開門。
便見一名熟悉的麵孔出現在他的麵前,是嶽父身邊的徐老將軍。
“徐叔!”陳國公連忙請他進去。
徐老將軍卻道:“不了,姑爺,老將軍請您馬上過府。”
“現在?”陳國公一怔。
“是,有十分要緊的事情!”徐老將軍道。
陳國公知道這個嶽父性子爆裂,因此也不敢耽誤,回屋換了件衣裳,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初三,才想起初三叔堅持要送瑾寧回青州。
他搖搖頭,越發的膽大,眼裏是沒有他這個主子了。
倒是徐老將軍聽了他叫初三,問道:“小三子呢?”
“許是出去了。”陳國公含糊地道,披著外裳走在了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