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二種毒

翌日一早,羅瑛就趕到昨夜的陷阱旁,扒開草叢觀望情況。

窄口深膛的罐子被埋得與地麵齊平,光滑的罐口處還殘留著一道道泥土的痕跡。再往下,便能看見十多條或黑或紅的蜈蚣正彼此依偎著盤踞在罐底,被驚動後,紛紛沿著環形的罐壁逃竄,堅硬的長腿刮撓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羅瑛將周圍的泥土拋開,取出罐子抱在手裏,左看右看,感慨搖頭:“就是你們這些家夥把我們秦佚小殺手嚇成那樣啊?”

秦佚站在她背後,羞恥得滿臉通紅:什麼叫,嚇成,那樣啊!?

“就說了你別來,非得跟著。”羅瑛好笑地偷瞄他反應,拿木塞將罐口封住:“看不見就不會怕了吧?”

其實還能聽見聲音……秦佚咬咬牙,努力忽視那讓人頭皮發麻的響聲,隨羅瑛一道回了家。

一進藥房,羅瑛就把人趕出去,拿出準備好的開水,輕輕從罐口澆了進去。這種方式看上去殘忍,卻因為後續的處理之要,不得不為之。不多時,一條條僵硬了軀幹的蜈蚣漂出了水麵,羅瑛將其一一去除頭、足、尾、甲,刮掉腹中雜物,放入酒中浸泡。如此,待到用時,隻要取出焙幹,就可直接研磨入藥了。

將酒罐置於陰涼處藏好,羅瑛拍拍手,第一樣藥物搞定。

第二種是什麼?秦佚將碗端上桌,給她遞過去一雙筷子。

羅瑛吸溜一口麵,邊嚼邊含糊道:“唔,先吃飯吧。我怕你說了你就吃不下去了。”

秦佚手一僵,麵上迅速變色:這麼說他也很難吃得下去啊!

“哎,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以忍受的東西啦。”羅瑛戳著麵條,一臉無奈道:“嚴格來說還算一種不錯的食物。《本草》有雲,把這東西用泥巴裹起來,放在火中炙烤,肉質比叫花雞還鮮!”

嗯?秦佚滿腹疑惑,什麼東西能這麼美味?

羅瑛掏出手帕抹抹嘴,笑容純潔萬分:“癩蛤蟆。”

秦佚:……

癩蛤蟆本名蟾蜍,與蜈蚣一同隸屬五毒,毒性卻比其要要大得多。但即使如此,若非直接接觸血液或者黏膜,也不會對人體造成什麼傷害。人們討厭它,大多是因為那張醜陋的外皮。

“這就叫狹隘。”羅瑛慨歎地搖頭,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拎根木筷敲在碗邊:“誰說醜的東西就該遭嫌棄?人家明明全身都是寶——蟾酥、蟾皮、蟾衣、蟾頭、蟾舌、蟾肝、蟾膽,哪一樣不是珍貴無比的名藥?一隻蟾蜍可比什麼山珍海味都有用的多,隻是大部分人不知道而已。”

秦佚合掌投降。

這個季節要捉蟾蜍,隻管往稻田去尋就是。不過出發之前,照舊要做些準備。

“雖說蟾蜍的毒液比不上蝰蛇毒性之萬一,濺進眼裏也是個麻煩。”

羅瑛取了新鮮的紫草根部,加水研磨成汁液,灌入水壺中,用作簡單的解毒劑。再帶上藤條與竹子編製的,柄部加長的漏勺和一隻魚簍,工具就算齊備了。

“不能直接拿鑷子夾,萬一把皮蹭破了,不好取酥。”羅瑛邊走邊跟秦佚交代,“一會兒我拿漏勺網起來丟進簍子裏,你就趕緊蓋蓋子,別讓它再跳出來,知道麼?”

秦佚點點頭,他相當於捉蝰蛇時候鐵匠的角色,有過經驗就不算難。

隻是沒想到,小村姑看著秀氣幹淨,真的什麼都敢下手捉啊……

二人走到田壟上,均是容貌非凡意氣風發,惹得很多村民都駐足張望。隻是比起初到時,打招呼的人更少了。那次族會後,不知在場的耆老們都回家說了什麼,村裏人對這戶外來客的態度陡然變得冷淡。除了被羅瑛救治過的幾戶之外,無一不對她疏離警惕,一看就是存了很深的芥蒂。

羅瑛對此視而不見,樂得清閑,隻顧著低頭在地上尋蟾蜍的蹤影。

秦佚跟在她身後,冷眼掃視一圈,把那些或探究或厭惡的視線都壓了下去。

尋了幾刻,日頭漸烈,卻絲毫不見獵物的影蹤,羅瑛有點急了。若到正午,那些家夥躲到水裏去,就更難覓得了。

心裏正焦躁,突然迎頭跑來個半大的男孩,長著粗眉毛圓眼睛,皮膚黝黑,四肢健瘦,邊跑邊衝著羅瑛大喊:“瑛子姨姨!”

羅瑛驚喜道:“虎子?你怎麼跑來了?”

來的正是王寡婦的兒子小虎,他曾受羅瑛的救命之恩,治好了溫病,如今養的越發結實了。

“遠遠看見,來跟姨姨問好。”虎子揚著兩個深梨渦,笑起來憨萌憨萌的。

羅瑛心情不由大好,摸摸孩子的頭,問:“你娘呢?多日子不見,在忙什麼?”

“下月稻穗就熟了,這兩天下雨,娘擔心收成,日日都來看。”虎子說著,瞅見了羅瑛手上的漏勺,好奇道:“姨姨要捉蝦麼?”

“不是捉蝦,”羅瑛蹲下\\\/身子,對他神秘地眨眨眼:“是要捉癩蛤蟆。”

男孩小臉立馬皺在一起,難以置信道:“那種醜東西……”

秦佚挑挑眉,看吧,不光他這麼想。

“……醜也有醜的好處。”羅瑛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對虎子道:“姨姨拿來做藥,能救很多人。”

“能治病啊?”男孩眼睛一亮,“那我去給姨姨多捉幾隻。”

羅瑛聞言喜道:“你在哪兒見過麼?”

虎子歪歪腦袋,伸出胳膊指向前方,“我家地頭就有許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