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祥雲浮過,飛速劃過天際。
後池站於其上,神色微急,她在人間耗得太久,就算是現在趕到妖界,恐怕也錯過了年節,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妖界近在眼前,不遠處的擎天柱隱隱可見,她鬆了口氣,朝前飛去。
仙界天宮。
因著清穆上君在青龍台上的風波,後池上神的身世被揭開,天後失了大臉麵,景昭公主更是被天帝關進鎖仙塔,非百年不得解禁,這一連串的事壓得整個天宮近月來死氣沉沉。
為了重振天宮威嚴,也為了讓天後能忘掉之前的不愉快,這次天後壽誕,天帝自半月前便廣發請帖,甚至連一些不出世的老上君也被他請入了九重天宮,自是沒人敢推脫天帝之邀,一時間,這場壽宴盛大無比,眾仙皆臨,三界盡知。
天後壽宴之日,眾仙雲集,比當初大澤山上東華老上君的壽宴不知熱鬧了凡幾。清穆手持請帖,輕輕鬆鬆地入了天門。聞他前來,正在修煉的景澗怔了怔,露出幾許意外之色,但還是親自前來接引。
經受了九天玄雷的清穆早已今非昔比,一身藏青長袍,頭上鬆鬆垮垮地插著根木簪,身材修長,容顏清高俊美,發尾墨黑的色澤漸漸染上了琉璃的金色,更是使其周身上下多了一分尋常仙君難以企及的貴氣和神秘,他一出現,便奪了天宮中大多數女仙君傾慕的目光。
但任誰都知道數月前青龍台上那場驚天動地的求娶,是以雖然傾慕,但敢上前的人卻少之又少。
畢竟人家清穆上君擺明了中意清池宮的小神君,連堂堂天宮公主景昭都铩羽而歸,她們還是歇停點,為自己留點臉麵的好。
清穆一身冷意,在眾仙的寒暄下頗有些不耐煩,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徑直離開。以現在的時間來看,後池應該已經拿了鎮魂塔,趕往妖界才是,希望鳳染能夠成功。他們約在擎天柱碰頭,正是算好了後池前去的時間。
景澗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麼一幅場景,感覺到清穆不自覺間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勢和那滿身的尊貴,他著實一愣,不過才一月而已,清穆身上的變化也太大了。
“清穆上君,你能親自前來,父皇一定會高興的。”景澗上前一步,越過眾仙,近到清穆身邊,並未行禮,無論清穆靈力是高是低,他畢竟是天宮皇子,隻要清穆一日不是上神,他便沒有行禮的必要。
“殿下言重了。”見清穆微微點頭,神情稍緩,景澗眉宇間也露出些許笑意,引著他朝一旁走去。
眾仙見二殿下景澗親自前來接引,一邊感歎清穆上君位份之尊,一邊默默地為二人讓出了道來。
景澗喜靜,天宮侍婢知道他的喜好,是以他的宮殿四周一般都極為安靜。小徑上,兩人相伴而行,感覺到清穆眉宇間隱隱的鬱色,景澗遲疑了一下才道:“後池……她可還好?”
知道景澗自淵嶺沼澤一役後心底一直將後池當妹妹看待,清穆麵色柔和了些許,但想到如今他要取聚靈珠,勢必會和天宮再起波瀾,唇角一斂,道:“她無事,很好。”
還未等景澗再問,清穆又飛快地補了一句:“鳳染也很好,生龍活虎,每頓能吃三大碗飯。”
景澗麵色一怔,似是被戳破了什麼一般,耳際突然染上了一抹紅色,聲音也變得磕磕巴巴的:“清穆上君……”
“景澗殿下,你與鳳染……”清穆頓了頓,直言道:“並不適合。”
景澗臉色一白,腳步一僵,眼微微垂下。良久之後,他才道:“我知道。”
鳳染看不看得上他是一回事,就憑他兄長和鳳染的死仇……以及母後與清池宮的恩怨糾葛來看……他們兩人就根本不可能。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凝重,但清穆到底不是尋常人,片刻間便恢複了常態。
他朝清穆拱拱手:“壽宴下午才會在玄天殿舉行,你不如先到我殿裏歇一歇?”
玄天殿?聽見景澗的話,清穆眼底微起波瀾,不慌不忙道:“玄天殿一向隻議正事,陛下此次怎會將宴席開在此處?”
景澗有些尷尬,猶疑了一下,歎了口氣:“這是母後的意思。”
清穆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天後失了顏麵,自然要找回場子,沒什麼能比她威臨玄天殿更能顯示她的尊貴了。
清穆朝四周看了看,漫不經心道:“我看如今天宮靈氣滿溢,比當初更甚,想必是聚靈珠的功勞,聽說聚靈珠被放於玄天殿中,鎮守仙界,可是屬實?”
景澗見清穆突然提起聚靈珠,有些不解,但還是搖了搖頭:“宮中靈氣滿溢和聚靈珠並無多大幹係,自從月前你經受九天玄雷後,天宮就一直是如此。其實隻要父神坐鎮天宮,仙界就不會出事,聚靈珠隻不過是被三界誇大了神力罷了。”
“那……聚靈珠放在玄天殿中可否安全?”
“自然。”景澗眼中泛起些許疑惑,但又迅速掩下,想了想低聲道:“清穆上君,玄天殿由父神本源之力相護,若是沒有父皇允許,除非擁有上神之力,否則就連一步也靠近不得,更會被其護殿靈力所傷,你……三思而後行。”
他並不知道清穆有何打算,但清穆不會毫無緣由地問起聚靈珠,便猜到他此次來天宮絕不尋常。玄天殿由天帝本源之力所護,他並不擔心聚靈珠的安危,卻也不願意清穆惹怒天帝,故才言明。
聽見此話,清穆明顯一愣,笑了笑並未多說,輕舒了口氣,見紫鬆院已近在眼前,他朝景澗擺擺手:“二殿下,多謝,紫鬆院到了。”
景澗見他神色淡然,以為是自己太過小心,也笑了笑,拱了拱手隨後離開。
清穆眯著眼見他遠行,轉身進了紫鬆院,隱去身跡,朝玄天殿而去。
此時已接近正午,壽宴在下午舉行,已經沒時間了,與其等天帝天後齊聚玄天殿,還不如在此時動手。
玄天殿懸浮在天宮正中央的空中,一直隻有在天帝處理政事時才會開啟,此次天後壽宴安排在此處,讓很多仙君都有些意外。但一想到天帝對天後的感情,便也釋然了。
此時玄天殿外隻有一些守衛,並未有前來道賀的上君人影,清穆還未靠近,便感覺到一股強大的白色靈力充斥在那座懸浮的宮殿四周,眼微微一沉,靠近的身影停了下來。
看來景澗說得不假,玄天殿並不是守衛虛弱,就憑外麵環繞的這股靈力,就極少有人能靠近。
非上神之位不能強進……?想起景澗說過的話,清穆微一斂神,一道金色的靈力自周身而出,環繞在他身上,幾乎是立時間,玄天殿外的那股白色靈力竟然在這金色的柔光下泛起波動,微不可見的向玄天殿退去,仿佛在躲避一般。
清穆見之一愣,俊逸的眉峰一揚,將指尖金色的靈力打了個旋,加深了些許。自從青龍台上九天玄雷後,這股金色的靈力便慢慢在身體中出現,想不到今日使來竟然會有這種效果。
周身金色之光大漲,清穆抿了抿唇,看向不遠處守衛的仙將,朝玄天殿走去。
鎖仙塔中一片漆黑,靈氣薄弱,唯有一絲光亮從塔上的小窗中映入。
景昭一身素白長袍,麵色漠然地盤坐於塔中,雙眼微閉,比青龍台上的狼狽多了幾分淡然之感。
外間一日,鎖仙塔中一月,所以外麵雖隻過了一月之久,但塔中卻已近一年光景。
小窗外踢踏聲傳來,景昭眉色未動,似是毫無所感。
“公主殿下,青漓前來探望,你怎能置之不理?”
嬌笑聲在窗外響起,景昭皺了皺眉,睜眼朝外看去,一身碧綠長裙的青漓虛浮在塔外,言笑晏晏,她轉回頭,並未答話。
“景昭公主,我們好歹也是老朋友了,雖說不至於倒屣相迎,可你總該問候一聲吧,難道被關進了鎖仙塔中的天宮公主就連這點氣度都沒有?”
景昭抬頭,眼中眸色透明,淡淡道:“青漓,當初之事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但卻也知曉你絕非好意,此處乃仙界,你還是速速離去的好。”
她言語淡然,絲毫未在意青漓的挑釁。
青漓揚了揚眉,笑道:“鎖仙塔果然名不虛傳,真是個磨煉性子的好地方,公主殿下就不想知道我為何而來?”
“不想。”冷冷吐出兩個字,景昭眼都未抬,手放在袖擺上輕輕彈了彈。
“天後壽誕,宴諸天仙君,若是清穆上君弄砸了這場宴會,又沒有古君上神相護,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像上次一樣好運!”嬌笑聲響起,清漓眼波流轉,掩著嘴笑了起來。
景昭神情一震,目光灼灼,道:“清漓,你究竟想說什麼?母後壽宴,關清穆何事?”
“隻要他不想著去討好那清池宮的小神君,自然……是不關他的事。”清漓微微眯眼,歎道:“清穆上君還真是個癡情種子,上次為了後池上神甘願受九天玄雷,這次也是為了她闖玄天殿,奪聚靈珠……”
景昭兀然抬頭,聲音失色:“聚靈珠……他怎麼會去奪聚靈珠!”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景昭公主,該說的我已經說了,至於清穆上君會不會殞命於天宮,我……就拭目以待了,不過……他的時間可是不多了喲!”清漓聳了聳肩,眼睛一眨,消失在了鎖仙塔外。
景昭站起身,仰著頭,神情莫測,小窗外,一縷微弱的光亮灑下,頓時覺得一陣刺痛。
景昭,就算你出去了又如何,救了他又如何,他眼裏永遠隻有後池,看不到你半分好!
與此同時,正在禦宇殿中與天後商討壽宴的天帝突然神情一頓,望向玄天殿的方向,麵色微有不安。
“暮光,出了何事?”天後一身金凰錦衣,純紫的領口在脖頸處翻開,祥雲飄曳,從腰際傾斜而下的錦袍上五彩鳳凰栩栩如生,如翔天際,端是華貴無比。
“無事。”天帝回轉頭,低聲暗道:“玄天殿那裏有我本源之力,應該無人能夠闖進去。”
後麵一句話太輕,天後沒有聽見,但見天帝最近心情尚佳,便道:“暮光,今日我壽宴,還是讓景昭出來吧,她好歹也是天界公主,百年禁期免了可好……”
天後神情婉轉,天帝頓了頓,心底也升起一絲不忍,他同樣也疼女兒,可是景昭的性子若是不磨一磨,日後定惹大禍。
見天後麵帶懇求,天帝遲疑了片刻,還是鬆了口:“今日你壽宴,就讓景昭出席,壽宴完後再回鎖仙塔,禁期改為十年。”
聽見此話,天後雖然不是特別滿意,但也知道天帝已經做出了讓步,遂點點頭,當是同意了。
想起送到清池宮和瞭望山的那幾張請帖,天帝也拿不準古君、後池以及清穆會否前來,但到底要事先和蕪浣說一聲,正準備開口,卻感覺到一陣強烈的靈力波動自玄天殿傳來,讓整個天宮為之震動。
他神情一頓,麵色沉下,猛然站起身朝禦宇殿外看去。
“暮光,出了何事?”同樣感覺到玄天殿的異動,但天後卻沒有天帝知曉的清楚,亦起身問道。
“蕪浣,有人闖進了玄天殿。”天帝輕聲道,眼底的金色飛快地閃過,又緩緩沉寂下去。
天後眉色一斂,暮光本體為五爪金龍,雖瞳色為黑,但極怒時瞳色卻會有變化,她垂下眼,道:“暮光,玄天殿乃是你本源之力所化,若非上神之力,根本難以進入,可是……古君來了?他所求為何?”
天帝意味深長地看了天後一眼,搖了搖頭:“不是古君……玄天殿中能有什麼,那人不過就是為了聚靈珠而已。”說完這話,見天後神情一鬆,他眼神暗了暗,道:“我隻是沒想到,他居然能闖進玄天殿,我倒真是小瞧了他!”
“暮光,你說的是……”天後聽出了天帝話中的意思,也是麵色一凜,似是不敢相信:“怎麼可能,你不是說他至少還有百年才能晉為上神!”
“百年……”天帝輕輕吐出兩個字,望向金、白之光交錯的玄天殿,眼微微眯起,殺機彌漫:“也要他有那個時間才是!”
“聚靈珠乃我執掌三界之印璽,他居然也敢覬覦!本帝數萬年不問世事,難道三界中人皆以為我天宮可欺不成!”
天帝兀然轉頭,眼中盛光灼灼,睥睨天下的至尊之氣立現,鎏金的龍袍輕輕揚展,禦宇殿中一片冷凝。
天後怔怔地望向麵色漠然、卻毫無笑容的天帝,心下微凜,他已經……有萬年沒有在她麵前稱過“本帝”了……
“這次,就算是古君前來,本帝也不會罷休,這個世間該知道了……到底誰,為三界主宰,控萬物蒼生!”
冰冷的話音久久回蕩在禦宇殿中,天帝擎身而立,雙手負於身後,望著漫天雲霞,唇微微勾起,不帶一絲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