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上君聲音不小,再加上這話聽著著實讓人覺得刻薄無理,熱鬧的大堂一下子便安靜下來,眾仙隨著紫垣上君的視線朝大堂門口望去,俱是一愣。
在一眾小仙中,紅衣長袍的鳳染顯得鶴立雞群,再加上她舉止張揚,看起來冷若冰霜,不少仙君都下意識地離她遠了幾步。
聽紫垣上君的話,這女仙君分明是個上君,可是三界中有哪位女上君是如此不好相處又煞氣濃重的?
鳳染的煞名雖為三界所知,但她已有萬年未出清池宮,除了當初和她交過手的一眾上君外皆無人識得她的容貌,此時宴席未開,其他上仙又不像紫垣一般愛好名利,是以堂中便隻有紫垣一位上君在此。
鳳染在半山腰時發現和她一同駕雲上來的皆是小仙,才明白昨晚被那小童戲耍,此時心頭正有氣,聽見如此刻薄的聲音,抬頭一望便看見了麵上洋洋得意、眼底卻滿是憤恨的紫垣。
“連紫垣上君都甘願在凡世中受苦受難,我鳳染區區凡胎,又豈能獨享永生!”鳳染壓下臉上的鬱色,斜眼朗聲道,一舉一動間頗帶幾分痞氣。
這話當真有趣,那種“你不先死,我誓不能先去”的意思明顯至極,再加上說出這話的又是一位女仙君,眾仙聽得好笑,皆是忍俊不禁。
但等咀嚼完這話裏的意思,眾仙看著威風凜凜的鳳染,眼底皆生出幾分不可思議的神情來,萬年前以一己之力滅掉仙、妖兩族數萬大軍的上君鳳染一直被外界傳得如煞神降世般凶憎可怖,卻不想竟是如此一位傾世脫俗的大美人,看她對著紫垣上君鳳目微凜,滿麵煞氣,高挑的身姿硬生生襲上了尋常女仙君難以企及的英武大氣,眾仙不自覺地麵露讚歎。
女上君之中,除了景昭公主,這般的容貌心氣,竟是難有一人能與之比肩!
察覺到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眾人暗歎傳言果然不虛,這鳳染上君和紫垣上君還真是仇怨不淺,縱使萬年亦難以抹平。
紫垣向來在仙界橫行慣了,又是個倨傲的主,見眾仙對鳳染麵露讚歎,眼狠狠地沉了下去。
“鳳染,你不在清池宮裏避世,跑出來幹什麼?外麵可沒有人能護得住你!”紫垣哼了一聲,神色倨傲。
堂中仙君麵麵相覷,盡管平時便知紫垣上君囂張蠻橫目中無人,卻不想他竟然連古君上神都不放在眼底,居然敢公然挑釁清池宮。
“本君才不如你一般需人相護,三界地麵上我哪裏去不得,倒是你,紫垣,萬年前我見你時你還隻是一介下君,如今已位列上君之列,當真可喜可賀,隻是……不知景陽珍藏的那些丹藥可還有剩,夠不夠你一人去用!”
鳳染將手負於身後,向堂中走來,步履閑散,眼底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紫垣於修煉一途素來便沒有天分,當初因緣際會下救了天界大殿下景陽,得了許多珍惜靈藥提高靈力才有了上君的仙力,但在上君中卻是末等,平時不受其他上君所喜,和眾仙更是隻有麵子上的交情而已。
但他對自己上君之位一向極是自傲,如今見眾仙因鳳染之話眼底隱隱露出不屑,頓時氣急,大喝:“鳳染,你……”
話說到一半,卻是再也接不下去,麵色漲得通紅。他素來沒什麼人緣,剛才費心和他結交的也不過是些小仙,此時當然不願意得罪有著上君巔峰實力的鳳染,一時間竟無人為他說話,場麵登時僵了下來。
而他身後的兩個仙君也不知為何自鳳染進來後便有些神不守舍,是以並不像平時一般勸慰紫垣,也呆立在了一旁。
就這麼一呼一吸間,鳳染已經走到了紫垣麵前,一襲深紅的長袍著於身上帶著莫名的剛毅,神情肅然凜冽:“紫垣,當年一劍之仇,本君萬年來莫不敢忘,他日若有機會,定當加倍奉還。”
紫垣被麵前女子如孤狼一般的目光驚得倒退兩步,沉壓在靈魂深處的恐怖回憶陡然冒了出來。
當年淵嶺沼澤中,全身浴血的鳳染在重傷之下,還能殺了妖族三皇子,若不是他正好趕到,在暗處祭出仙劍,恐怕還真救不了性命垂危的景陽,饒是如此,他也受了鳳染一掌,毀了百年根基才勉強逃出來,那時候的鳳染還不是上君,就已經如魔神一般可怖難纏,更遑論如今。
瞧見紫垣麵上毫不掩飾的恐懼,大堂裏的仙君麵上皆劃過嘲諷之色,仿似不敢相信堂堂上君居然如此軟弱可欺,一片沉寂的尷尬中,儒雅和祥的笑聲在後堂突然響起。
“鳳染上君萬年來不曾出過清池宮,這次駕臨大澤山,東華有失遠迎。”身著青色儒袍的東華上君出現在內堂入口處,白發長髯,神態從容,帶著長者的睿智通達。
東華是三界資格最老的上君,他一出現說笑,剛才凝滯的氣氛頓時鬆動了不少,就連鳳染也記起後池的話,懂眼色的連連擺手稱不敢。
一眾上君跟在東華之後出現在大堂裏,雖未對鳳染親近,但看她的神情多是帶著好奇和讚許。東華上君更是丟下了滿堂賓客,和她探討起靈力築基之術來。眾仙皆知東華上君嗜仙術如命,對他如此舉動倒也不算意外。
這樣一來,紫垣倒顯得被刻意冷落了一般,他臉色變了幾下,抬眼間不經意掃過身後站著的無虛無妄二人,記起賀禮一事,眼中劃過一抹快意,對著堂中幾位上君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東華上君,我近日經得一事,實在怨憤難消,今日是您老的壽宴,本不該說出來掃興,但老上君素來德高望重,還望您能評評道理。”
紫垣一邊說著一邊朝東華上君行了個禮,十足鄭重的模樣。眾人俱都一愣,抬眼朝他看去,東華上君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略帶遺憾地看了鳳染一眼,轉過身朗聲道:“老頭子素來不問仙界中事,上君若是遇到不平之事,隻管上奏天聽就是。”
聽出東華言語中的推脫,紫垣急忙擺手道:“上君,事關妖族,豈能草草了事?”
仙妖兩族雖已停戰千年,但堂中仙君大多和妖族仇怨不淺,紫垣話一出口,便惹得眾仙麵露凝重之色。
東華上君見紫垣說得煞有其事,斂神道:“若是事關妖族,當然就定當別論,紫垣上君,你不妨說說看,到底是何事如此重要?”
紫垣見眾仙麵帶凝重,唯有鳳染神色淡漠,眼底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暗光,當即擺正了神色怒喝道:“眾位上君,鳳染勾結妖族,欲對我仙界不軌。”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鳳染指去,滿臉大義凜然的模樣,卻未看見他身後站著的無虛二人陡然慘白了臉色。
“紫垣上君,你可有證據?”
他話剛落音,就有上君不客氣問道,神色中盡是不信。誰都知道紫垣和鳳染仇怨頗深,他說出來的話自是會大打折扣,再說鳳染如今受清池宮庇佑,又和妖界有大仇,哪裏還會去勾結妖族?
“當然。”見眾人不信,紫垣抬手朝後擺了擺道:“東華上君,我紫垣豈是信口開河之人,無虛、無妄二人前幾日在祁連山遇到妖族,為妖族所傷,連我欲送給上君的珊瑚樹也被一同擄去。祁連山乃鳳染所轄,若是沒有她的允許,妖族又豈能進入?”
眾仙一愣,抬眼朝鳳染看去,和妖族勾結,這可是大罪!縱使有古君上神庇佑,也免不了九天雷刑。
鳳染挑了挑眉,見紫垣麵露得意,歎了口氣道:“紫垣,這可不是一點小事,難道就憑你身後二人的片麵之詞,就要逼著我認罪不成?”
紫垣見鳳染示弱,得意一笑,拉出身後的無妄朝他身上一指:“鳳染,你休得狡辯,有無妄身上被妖族所傷的傷口為證。”
見眾位上君目光灼灼的望向自己,無妄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神情惶急,一言不發。
眾仙都察覺到不對勁,隻有紫垣一人顧自洋洋得意,東華上君看出不妥,暗自歎了口氣正欲開口,卻被鳳染打斷。
“噗嗤”一聲響,鳳染雙手背在身後,帶著幾分嘲諷:“紫垣,你這些年的仙法真是白修了,虧你還位於上君之列,無妄身上的傷口明明是仙法所傷,你居然還以此來汙蔑我?”
紫垣一愣,見東華上君皺著眉閉口不言,便知鳳染說得不差,臉色頓時漲成了豬肝色,轉過身怒喝道:“無虛,這是怎麼回事?”
其實也怪不得紫垣,若是沒有如鳳染和東華一般的上君巔峰實力,的確很難瞧得出來,他若不是急著報複鳳染,興許就能看出端倪了。
無虛、無妄跪倒在地,神情惶急,揶揄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隻一個勁地喊著“上君恕罪。”
“還是讓我來說吧,前幾日清池宮的仙童發現有人闖入,遍尋之下沒有找到擅入者,卻在華淨池中尋得一珊瑚樹,我還在納悶怎會有人如此膽大包天,敢闖進古君上神布的結界裏,今日才知這乃是紫垣上君之物……”
鳳染一邊說一邊從乾坤袋中取出珊瑚樹放在地上,眼帶譏誚:“紫垣上君,你口口聲聲說我勾結妖族,大逆不道,如今你縱容手下妄入清池宮,又該當何罪?”
紫垣臉一白,忽的想起當年那條蛟龍的下場,咬緊牙關哼道:“他們二人擅入清池宮,你隻管處置就是,與我何幹?”
就算是景陽大殿下護著他,天帝也不會讓上神的尊嚴輕受觸犯,紫垣考都沒考慮,直接回了鳳染一聲。
無虛無妄二人跪倒在地,麵色蒼白,望著紫垣的眼中猶帶了幾分不可置信。
鳳染像是早就知道紫垣會如此說,嗤笑了一聲懶得再理他,拂袖轉身朝堂外看去。
眾仙見紫垣如此不將手下仙君的性命放在心上,大為意外,不少上君看著紫垣更是麵露鄙夷。
東華上君見堂中氣氛凝滯,歎了口氣,知道這壽宴多半是不歡而散了,正準備打個圓場,卻聽到山外陡然傳來一陣鳳鳴,不由得微微一愣。
“東華上君,景澗奉父皇之名前來祝壽,恭祝老上君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不過一句應景的話,卻偏偏被來人說出了溫潤和煦之感來,使人如沐春風。
堂中眾仙聽到此言,急忙朝外走去,景澗乃天帝的二子,如今代天帝賀壽,自是不比一般的身份。
鳳染見滿堂賓客一臉惶恐、紫垣又恢複了趾高氣揚的模樣,撇撇嘴,跟著朝外麵走去,她漫不經心拂了拂袖擺,眼底泛起幾抹慶幸。
幸好後池還未上山,否則遇到了天帝之子景澗,還真不知會出什麼事來!
仙邸外的空台上,頭戴冠玉身襲蟒袍的青年自一隻青色的鳳凰上走下,見眾仙相迎,笑道:“讓諸位仙友相迎,景澗實在惶恐。”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一方通體碧綠的錦盒遞到東華上君麵前:“這乃景澗數月前在濟安山尋的一株靈草,聽聞閑善仙友不日會渡上君之劫,希望能有幫助。”
東華上君本欲相推,一聽這話麵上顯出了幾分喜色,知道景澗所拿定非凡品,也不客氣,感激道:“劣徒根基薄弱,勞二殿下費心了。”
眾仙聽見東華上君言語間的唏噓,也不由得有些感慨,閑善仙君乃東華上君首徒,為人正直公道,在仙界人緣極佳,當年和妖族一戰後根基大毀,差點形神俱滅,多虧東華上君一直用靈藥護其本源,才逃過一劫,如今修煉了數萬年才重新迎來天劫,但仙力到底不如從前,應劫一事凶多吉少,這件事便成了東華上君的心病。
“景澗受父皇囑托,老仙君不必介懷。”景澗笑了笑,神態間一派淡雅從容。
鳳染站在眾仙之後眯著眼細細打量,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天帝一家子都是這麼個德行,慣會籠絡人心,不過……她朝笑得溫文爾雅的翩翩青年看了一眼,暗道:這個景澗比他哥哥景陽那副囂張的樣子還是順眼多了。
似是想起了當年的仇恨,鳳染盯著景澗的目光就有些灼灼起來。
被注視的人似是有所感,略帶疑惑地朝這邊望來,見鳳染一臉不屑地挑眉瞧著他,微微一怔,略一遲疑後對著鳳染笑了笑,眼底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好奇。
這女仙君,真是好大的煞氣!
“二殿下,鳳凰一族素來極是高傲,沒想到您居然能收服,殿下真是好本事!”不合時宜的誇讚聲陡然響起,紫垣越過眾人,走上前笑道,還朝鳳染的方向看了看。
鳳染的本體是火鳳凰,眾仙知道這是紫垣在刻意羞辱鳳染,紛紛閉緊了嘴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景澗聽見這話明顯有些不悅,但見開口的是和兄長交好的紫垣,隻得抿唇笑了笑,見眾人將目光落在剛才那煞氣極重的女仙君身上,便好奇問道:“眾位仙友,這位仙君是……?”
“二殿下,這位乃是清池宮的鳳染上君。”紫垣立馬湊到景澗身邊,見景澗因這話麵上露出異色,忙不迭地又接了一句:“鳳染上君好大的心氣,不請自來不說,剛才還要發作本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