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入夢

月娥並不難找,隻要知道天樞星君在何處就行了,天樞星君在人間的道場,能被宗荀藏匿的道場,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是在哪。

自然是我身為春木小仙時自封的宮觀,與李泓蕭隱居七年的鄉野小村了。

涓離站在那座茅廬前,擰著眉不進去,我問:“怎麼?可是發現了什麼不妥的地方?”

涓離道:“下次再到人間建宮觀,麻煩體麵點,你是神仙,怎麼就喜歡茅廬瓦舍這種不成體統的東西?”

我微笑道:“我現在不是神仙了,我是淮亡,幽冥的淮亡。你覺得我的宮觀有必要設在人間嗎?”

涓離沒說話,牛頭就搶著道:“有必要!十分有必要!”

我奇了怪,回頭問牛頭,“為啥?你怎麼這麼激動。”

牛頭一拍雙手,“阿春,你是不知道啊,你在人間的形象那也太……唉,忒……醜了……你應該建個淮亡的宮觀,改善一下在世人心中的形象。”

我奇道:“我在人間還有形象?”

“那是自然,”牛頭解釋道:“孟婆不是死了嗎,現在是她那小徒弟在熬孟婆湯,那湯的效果肯定是不如孟婆地道。以至於很多投胎轉世的凡人都有忘川的印象。”

我點頭,“是了,有印象,那又怎樣?”

“但那印象又不是特別的清楚,而且你在忘川水域船上待著,鬼魂們隻能隔著腥風血雨遠遠看一眼,那印象你覺得能好到哪裏去?在人間重新轉世的人,畫下你的形象,一傳十十傳百,現在你在人間的畫像是這樣的。”

牛頭頓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宣紙,抖開,裏麵赫然是一張青麵獠牙的男鬼。

我咽了咽唾沫,“看不清我的臉也就算了,怎麼連我是女的都看不出來?”

涓離哼了一聲,“你瞧你穿得都是啥?黑衣,白衣,青衣……你年紀輕輕小姑娘,就不能穿點鮮豔的嗎?你守寡嗎?”

我咳了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衣衫,雖然不再襤褸,可也算的十分樸素了。

涓離還待再說,忽聽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月娥從裏麵走出來。

小蜜糖驚喜地叫了一聲:“阿娘!”

月娥雙目微紅,神情萎靡,聽到小蜜糖叫她,卻沒有一絲反應。

涓離抱住蜜糖,對她道:“我們在這看著你阿月娘親就行了,不要打擾她。她現在是凡人之軀,見不到我們的。若我們強行與她見麵,會折損她的陽壽。”

蜜糖似懂非懂,但還是頗為委屈地點了點頭。

月娥手中拎著個竹籃,一頭青絲皆以青布包起,雖然是一身農婦裝扮,卻難掩她絕塵的美麗。

涓離指著月娥,對我道:“你瞧瞧,這種臉蛋,這種氣質,才配穿得這麼樸素。你能比嗎?”

我不得不承認,比不了。我隻好對涓離笑了笑,道:“別罵了,你回去給我整兩件鮮亮衣服穿穿不就行了。”

涓離沒好氣道:“心是死的,穿得再花哨又能有什麼用!”

我微微握住拳頭,不再言語。

涓離繼續罵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宗荀死了,你也自暴自棄。你以後的路還那麼長,要這樣心如死水到什麼時候?如果是這樣痛苦,你還不如像世人一樣擁有短暫地壽命,至少可以遺忘。”

我苦笑了一聲,“大小姐,你是我娘啊?嘮叨來嘮叨去,我耳朵要起繭子了。”

不想再聽她喋喋不休的嘮叨,我走入小院,陽光照在院中,落在院中男子的身上。

天樞星君一身凡骨,坐在一張椅子上,他的麵色十分蒼白,但目光卻十分的溫柔。

他在看門外,門外,月娥剛剛離去。

過了許久,他才收回目光,雙眉微微皺起,“我這一身病骨,怎麼敢……耽誤你……”

涓離拍了拍腦門,“世人都是如此,說什麼耽誤不耽誤,短短十數年而已,真是庸人自擾之。”

馬麵在旁邊不徐不緩地問:“公主,你又悟了?”

涓離瞥了他一眼,“你又在陰陽怪氣什麼?”

馬麵低聲嘀咕,“不是我又,是你又。”

涓離皺緊眉頭,就要發作。我趕緊道:“不要吵了,我為天樞星君探探脈象。”

說完我徑直上前,搭住天樞的脈門細查了一番,天樞星君下界為人,內裏虛空,沒有幾年好活了。

這也難怪,宗荀從南華殿下的手中將他救出,幫他暫時解除索魂釘的控製,但定傷身。

涓離也看出了問題所在,“他若在為人之時,不能與月娥解開心結。那麼當他魂歸本元之時,定被鎖魂釘控製,永遠不能翻身。”

我也覺得此事棘手,如今天樞與月娥現在皆是凡身,月娥對他有情,他對月娥也有情。但他卻不願與月娥坦言,因為他清楚,自己的身體撐不了幾年了。

涓離又歎了一聲,感慨道:“我說的沒錯呀,庸人自擾之。”

我對她笑道:“他是庸人,咱們卻不是,不如為他二人指點一番。”

“如何指點。”

我道:“入夢指點。今晚子時,我入天樞星君夢中,告訴他隻要娶了月娥,他的病就會好。”

涓離道:“你這不是騙人嗎?”

“還得勞煩你和我一起騙。”我微笑道:“勞煩你也入一入月娥的夢,告訴她隻要嫁給天樞,天樞的病就會好。”

涓離道:“我覺得有點多餘,就算我不騙她,她也很想嫁給天樞啊。”

我搖頭,“可你別忘了月娥現在是誰,一個凡人女子,十七八歲的年紀,臉皮薄的像一張紙,若天樞星君不願娶她,她能死乞白賴嫁給他嗎?”

肯定不能,隻有她知道自己非嫁給天樞星君不可的時候,才會放下身段去和天樞星君坦言心意。

涓離是個聰明人,自然很快想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她點頭道:“行吧,那就今晚子時,我和你一起做這件缺德事。”

我笑道:“你看,你自己都說這是缺德事,看來你還是沒有很悟。咱們是在幫他們,哪裏缺德了?”

涓離白眼道:“自然沒有你悟,你是真悟了。”

我不再言語,揮手招來兩朵烏雲,不多時,電閃雷鳴,天空下起潑天大雨。

夜間,我按照與涓離的約定,在子時入天樞星君夢中。哪知涓離這急性子竟比我早了半個時辰入月娥夢中。

所以,當我剛要在天樞夢中嘮叨時,月娥就推門闖了進來,不顧一切將天樞星君搖醒,我也因此被擠出了天樞的夢中。

我吊在半空中,正鬱悶。卻見月娥被雨水澆了滿頭滿臉,撲在天樞的懷中帶著哭腔道:“我有事和你說。”

天樞星君也是一臉懵,但很快他就平複了情緒,將月娥從他懷中推出幾寸,語氣中帶著疏離,“阿月姑娘,這麼晚了,你……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月娥抬首看著他的眼睛,十分堅定地道:“你娶我吧。我想做你的妻子。”

天樞星君的雙手在輕輕顫抖,他怔怔看著月娥,忽然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聲音響在漆黑的夜中,天樞星君愣了好一會,才道:“不是夢。”

月娥握住他的手,“不是夢,你……你也是想娶我的對嗎?”

天樞猛地將手抽了回去,坐直了身將月娥推出,“不對,不對……你,你快些回去吧。”

月娥被他用力一推,直接從床邊摔了下去。

我直拍腦門,天樞星君這是在幹啥啊?

天樞星君沒想到會將月娥推倒,又忙下床去扶她。月娥睜著一雙水霧朦朧的眼睛,倔強道:“我不回去,我就是要做你的妻子。”

天樞星君急道:“我時日無多,你這是做什麼啊?快些回去,若是被鄰裏看見你這般……你……你的清譽就完了……”

月娥委屈道:“我那般?是不是連你也看我不起,覺得我沒臉沒皮……”

天樞星君連忙道:“不是不是,我沒有這樣想,隻是……隻是……唉,你,你快回去。”

我都快被天樞星君急死了,他在天上就整天板著一張臉,規規矩矩絲毫不知變通,沒想到來了人間也是這一般德行。

涓離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邊,看見天樞如此,也是幹瞪眼,罵道:“他是木頭嗎?他真的是搖光星君的親哥嗎?這嘴怎麼這麼笨,就不能跟他弟好好學學!”

說完,一彈指,竟然將天樞星君的衣帶給隔空彈斷了。

天樞星君本隻穿著一件輕薄裏衣,如今衣帶斷了,衣襟散開,上半身立即裸露在外。

我瞪眼對涓離道:“你幹啥?”

涓離捂住我的眼睛,“非禮勿視啊。”

天樞星君和月娥都沒了聲音,過了好半晌,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強行掰開涓離的手,隻見天樞紅著臉站在那,衣帶已經重新係好。

月娥則是低頭咬唇,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氣氛,我都要尷尬死。涓離卻還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笑,我怒道:“瞧你做的好事!”

涓離點頭,“我是在做好事啊,而且我感覺月娥知道了,她這麼聰明,定然已經察覺出我給她的提示了。”

我一頭霧水,“你提示她什麼?”

“你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