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救贖

的確,我曾問過月下老人,他沒有告訴我泓蕭將軍是何時成的仙。但我記得,月老說過泓蕭將軍成仙不易,曆了很多道天劫。他應該和南華殿下是一個路子,都是從凡夫俗子修成的神仙。

搖光星君忽然問:“你可知道,眾仙何以為仙?”

我覺得奇怪,“這是何意?難道不是由上仙點將來的麼?”

搖光星君道:“不然,品階低的神仙,的確有很多是由上天庭的仙君點將飛升的。但上天庭的神仙們,又是誰點將上來的呢?”

我不確定道:“是帝君。”

搖光星君笑了笑,指著自己道:“我本是天上星宿搖光,我是天生的神仙,卻非帝君任命的。”

我懵然道:“那總有一些修煉的仙君,是由帝君大人點將飛升的吧。比如……泓蕭將軍。”

搖光星君正色道:“不對。上仙之所以為上仙,是天命所定,造化而成。帝君坐鎮仙都,是眾仙之首,縱然權柄通天,也不能決定誰為上仙,誰不為上仙。”

我道:“這麼說,泓蕭將軍為上仙,是他命定,造化所成。”

一個略沙啞的聲音忽然道:“是啊,他本該是神仙。”

我望去,這聲音竟來自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船伯。他老人家本來是站在船頭,此時卻緩緩坐下,用力挺了挺佝僂的脊背,道:“天界至今,也隻有寥寥數十位上仙。帝君雖然不能決定為仙者誰,卻能為上仙定品階,決生死。手握一個誅仙台,就足以震懾整個仙都。他也……該知足啦……”

搖光星君苦笑道:“本來,帝君他老人家是最與世無爭的。縱觀整個天界,有誰是他的對手呢?可是……宗荀回來了,就不一樣了……”

頓了頓,他繼續道:“阿芒,我知道你著急。但這件事情還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我現在要告訴你,泓蕭將軍其實是宗荀的一縷魂魄,他隻用了短短一百年,就成了天界的泓蕭將軍。”

我訝異:“所以,其實泓蕭將軍成仙至今也才三千年?”

“不錯。他的存在隻是為了救贖,為了彌補對句芒犯下的錯誤。”

我顫聲問:“錯誤,什麼……錯誤?”

“三千年前,宗荀的一縷魂魄飄出三十三天外,才有了一襲紫衣少年郎遇上了風華絕代的木神句芒。她對他暗生情愫,直到最後因他魂飛魄散。她一直不知道,宗荀的魂魄化成的少年魔君隻不過是在利用她。利用她擾亂天庭,讓他有機會出世奪權!”

我深吸了一口氣,搖光星君繼續道:“宗荀血祭邪魔,難道是真的為三界和平?嗬嗬,他待在三十三天外,豈會甘心讓帝君在仙都逍遙?”

我道:“所以,他利用木神殿下,卻被帝君發覺,帝君這才嚴懲木神。”

搖光星君道:“是,木神之隕,從頭到尾都是因為宗荀。”

“你剛才說泓蕭將軍是為了救贖……”

搖光星君嘲笑道:“是啊,句芒那樣的女子,怎會任人利用呢?誰都會愛上她的,就算是宗荀也不例外。她魂飛魄散時,他卻驚覺自己情根深種。於是,才有那一縷魂魄不願回三十三天外,而是幻化為人形,甘願承受三千天劫,短短一百年就成了天界威震四方的泓蕭將軍。”

我問:“泓蕭將軍是想收回她散落的魂魄,召她回來?”

搖光星君道:“是。”

我悵然若失,知道了這其中的關係,與我而言,又有什麼好呢?我隨口問:“這些事情與我何關?”

搖光星君盯著我,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船伯卻忽然道:“三千年前的事情,對你而言的確是無意義的。”

我想起涓離死前說的話,輕聲問:“幽冥欠了我什麼?為什麼冥王叔叔會說幽冥欠我的,要涓離繼續還?”

船伯沉默不語,搖光星君道:“或許,你氣運空空,都倒灌了這忘川黃泉。”

我不明所以,但見搖光星君神色,卻像是隨口一句戲言。

搖光星君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聲道:“你想要待在這裏,那就待在這裏。任憑天界怎麼亂,都與你無關。”

他站起身,朝船伯拱了拱手,道:“叨擾了,還請前輩送我歸岸。”

船伯道:“仙君交代了這些事情,以後有何打算?”

搖光星君輕笑道:“她本應該是我的妻子,我卻沒為她做過什麼。那些年放蕩不羈,並不與她親近,隻覺得我們的婚約既然遍曉三界。她總是我的跑不掉了,待到失去才悔之晚矣。”

他在笑,神色卻悲傷。

原來,他早就不是談笑風生的搖光星君了,從木神死後就不是了。這些年泓蕭將軍是苦,搖光星君也是苦。

我問:“你要幹什麼?”

搖光星君輕聲卻堅決道:“我幫她找回全部靈識。”

船伯搖動著木漿,吱吱啞啞的,駛向岸邊。我忽然感覺累,這一切似乎都與我並無關係。我隻是像她,但我不是她啊。

眾仙各自忙碌,隻有我是個無事忙。

搖光星君上岸之後便告辭了,我茫然坐在船上,竟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了。涓離死了,我是該為她報仇的,去找宋臣嗎?

可是,涓離究竟因誰而死,冥王叔叔與涓和當年又是因誰而死?

我問船伯,我該找誰報仇。

船伯說當年木神殿下掌萬物複蘇,實為春神,花神女夷隻是她的部下。木神隕後,花神取而代之。我與木神女夷相像,所以招致怨恨,累及冥府。

這麼說我是應該找花神報仇,但她現在在何處,我……我又該如何報仇?

船伯讓我安心待在忘川,他說會有人來找我的。我空等了三天,安頓冥府百萬陰兵。我並無治理之才,隻是手持涓離留下的金剛杵,才對陰兵厲鬼有了幾分震懾。

看到這些陰鬼對我畏懼,頗有奉我為尊的架勢,我心中也有些發虛,但事到如今也隻好如此。仙都已然大亂,我總不能讓冥府也步其後塵。

若陰魂厲鬼突破冥界流竄人間,那就真一發不可收拾了。

這日,我在鬼市的臣歸樓吃酒,這是涓離最喜愛的酒樓,處在鬼市的中心,最熱鬧也最豪華。

涓離喜歡穿紅衣,喜歡在樓中閣吃酒賞舞。這是涓離第一次看見宋臣的地方。那時候這樓還不叫臣歸樓,名字是她後來改的。她雖當了冥王,卻不管製這酒樓,任憑眾鬼出入尋樂。

涓離的心思,我懂。如今我也穿紅衣,喝酒,賞舞。假裝為她而活。

我小酌微醺,忽聽眾鬼哄鬧,掀開絳紅的紗幕一角向樓下看,卻見群鬼圍著一個布衣書生,不知在看什麼熱鬧。

我掀簾的手頓了一下,那書生忽然抬頭,目光相觸,我又看見了那一雙清俊的眼睛,以及眼底那一顆淚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