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這一前一後在踏空而行姿態頗為瀟灑的二位,心中默默數著數,如果他們到了蘆葦叢上空還能踏空而行,那麼關於法術失靈一事涓離就是騙我的。
結果,這兩位不約而同地落在蘆葦叢外麵的地麵上,既沒有顯露出什麼法術,也沒如我所料摔了個狗吃屎。
李蕭仆率先抬步,從容地走在我開辟出的道路上。
我頗為遺憾,畢竟看見泓蕭將軍出糗的機會並不多……額,或者說是沒有。
我歎了一口氣,上前對李蕭仆打了個道門齊手式,微笑道:“前些日不辭而別,實非所願,叫道長擔心了。”
李蕭仆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月下老人,收了拂塵對月老拱手道:“柴大人也來了。”渾然沒將一旁的搖光星君看在眼中。
月老揮了揮手,隨口道:“你這小道士知道的不少。”
我鬆了一口氣,看來月老雖然老不正經淘氣貪玩,但心中還是有一杆秤的,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沒當麵喊他泓蕭將軍。
涓離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宋臣,說話的語氣不知道溫柔多少倍,對宋臣道:“你來了。”
宋臣微微一笑,歎道:“李道長功夫高出我許多,一路上多蒙照拂,實在慚愧。”
李蕭仆淡淡地道:“宋兄功夫自成一派,在下與宋兄較量,已然是傾盡全力,不敢怠慢。絕無謙讓照拂之說。”
我見這兩人謙讓來謙讓去,舉手道:“冒昧一問,兩位因何結緣啊?”
李蕭仆看向涓離,道:“這就要問問冥王殿下了。”
涓離道:“阿春是我的人,道長卻總霸占不放,我就隻好想點辦法了。不過我覺得道長應該感激我才對,阿春癡傻,怎及那花神女夷之萬一?若道長不與宋臣糾纏,這一路上與美人為伴,豈非天下第一美事?”
李蕭仆不置可否,涓離說到花神女夷時,他的眼皮都沒動一下。
我心中好奇,怎麼花神女夷不與他一起,難道他為了追我,竟將受傷的花神丟在那竹屋不管?
涓離已然幫我問了:“咦?花神殿下呢?”
李蕭仆道:“不勞費心。”
涓離冷笑道:“我自然是不想費這個心的,花神女夷重傷最好,死了更好。”
李蕭仆道:“她若身死,你來此作甚?”
我更是納悶了,怎麼花神的生死與涓離來這裏有關係麼?據說她來這裏是抓什麼扁毛畜牲,沒說是為了刺殺花神。
宋臣道:“花神殿下的傷未痊愈,被李道長安置在距此五十裏的一處洞天福地。”
我哦了一聲,心中隱約幾分失落,咧嘴笑了笑,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她不管。”
我自認為說話的聲音已是極低,李蕭仆卻還是看向我,道:“你那夜走了甚好,不必心懷愧疚。”
我本來是有點愧疚的,但是聽說他也帶了花神同行後,那點愧疚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如今聽李蕭仆說這個,便道:“李道長言重了,我想去哪,原是追隨本心,不受任何人的羈絆。”
李蕭仆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隨即,嘴角上揚,浮出一抹似是苦澀又似譏諷的笑。
我微微抿唇,假裝沒看見,望向別處。
安靜了許久的搖光星君忽然長歎了一聲,道:“我觀李道長的臉色似乎不太好,若是實在支撐不住,不必硬撐啊。”
我心中一驚,想要轉頭細看李蕭仆的臉色,卻又硬生生忍住。心念百起,不知道他是否是受了傷。但……但宋臣怎麼可能會傷著他呢!
宋臣開口道:“實不相瞞,李道長之所以落後冥王殿下一步,不是因為在下的糾纏……而是,我們遇上了一個黑衣少年……”
我終於忍不住去看李蕭仆,“你與那黑衣少年對上了!你受傷了?”
李蕭仆動了動唇,扯出個輕淡的笑:“小傷,無妨。”
話音剛落,一抹殷紅的血跡從他嘴角滲出,我上前一步伸出手,卻沒扶住他,他的身子極其沉重,壓著我摔倒在地。
我顫抖伸手,全是鮮血!他的衣袖中尚有血跡汩汩而流,怵目驚心。
我驚恐看向宋臣,宋臣道:“受了重傷,那黑衣少年毀了他心脈,時日無多。”
涓離立即問:“你呢??你有沒有事?”
宋臣微微搖頭,道:“我說的‘照拂’,便是此意了。李道長堅持一個人對抗那少年,根本不給我機會……”
涓離問:“那少年什麼時候出現的?”
我摟著李蕭仆,心似明鏡,我知道李蕭仆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了,一定是我離開的那天晚上,遇上了黑衣少年。
因為他剛才說過,我離開的很對。
我的心收緊,忍著顫抖回頭看向宋臣:“怎麼救他?”
宋臣搖頭,沒有說話。
我又看向搖光星君,搖光星君臉色陰沉,上前用扇子挑開李蕭仆的玄色前襟,我才看見他素白的內衫已經被血染成一片猩紅。
搖光星君道:“心脈受損,無力回天。他很快就能回天上當神仙了,這也是好事,天界亂成一團,他該回去看看。”
我是神仙,深知因果輪回,不該對生死有什麼執念。可我看著李蕭仆蒼白的臉色,想起了臨終的李泓蕭。
我明白了,死亡,意味著忘記。就算他當了神仙,但他忘了前塵往事。
李泓蕭沒有死麼?他死了啊!
我緊緊摟著李蕭仆的身子,搖頭道:“不能,他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