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僵局

我回到竹屋,李蕭仆站得筆挺在灶房前等我。我遠遠地望著他,他沒有穿道袍,一身粗布長衫,讓我有一種錯覺,仿佛他還是當年的李泓蕭,他沒有死,沒有忘,什麼都沒有改變。

我朝他走去,雙腿沉重,一步步走的艱難。

“你的東西,還給你。”他將手中的碧玉簪送到我的眼前。

我伸手接過,看著那支簪子,輕聲道:“這其實不是我的東西,等他回來了,我會還給他的。”

泓蕭將軍似乎忘了,他上一世化身李泓蕭,在人間辛辛苦苦尋找的此物還在我身上,等他回來,我是要還給他的。

李蕭仆問:“他?”

我道:“是一位天界上神,這支碧玉簪子本是他之物。”

李蕭仆道:“你與花神的恩怨,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但……不是現在。”

我收起簪子,冷聲道:“既然是我和花神之間的恩怨,那就不勞李道長費心了。我知道我現在殺不了花神,她又受了傷,行動不便,明日我會一人前去尋找搖光星君。”

“一人?你可知槐化山是什麼地方?”

灶房內昏暗的燈光打在他的半張側臉上,我微微仰頭看著他,淡笑道:“我是修為低淺,但為了搖光星君,就算那槐化山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

李蕭仆微微皺眉,重複道:“為了搖光星君?”

我點頭,“搖光星君多次救我於危難,我在天界得他照拂,感激不盡。於情於理,我都要去找他。”

李蕭仆沉默不言,我從他身旁走過,他卻忽然握住我的手臂,沉聲道:“你想去哪,不先問問我的意思麼?”

我勃然大怒,回頭怒視李蕭仆,“道長這是什麼意思?我要去哪便去哪,與你何幹?”

“你身上,還有那一塊玉玨。”

我愣了一下,氣急反笑,點頭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道長對我諸多關懷,原是記掛玉玨。”

我伸出雙臂,朝他笑道:“玉玨是你自己給我的,我並沒有要。現如今,你拿回去,我也不會說一個不字。”

李蕭仆靜靜地看著我,沒有動手。

我知玉玨的仙靈現已融入我的體內,但我不知道如何取出。見李蕭仆沒有反應,我又道:“不是我的東西,我不會妄求。你取走那塊玉玨吧!它對你來說是稀世珍寶,但對我而言,不過就是塊頑石。”

李蕭仆還是站著未動,我等了片刻,放下手臂,淡淡地道:“這是你自己不願意拿,明日一早,我便離開,還請道長解了此處結界。”

李蕭仆將我的手臂握的更緊。我惱了,使勁去掰他的手,掰不開就掐,掐不動就咬,他的手被我咬出了兩排牙印,微微滲血,他卻依舊不放。

我急得汗都出來了,冷笑道:“道長這是做什麼呢?深更半夜揪著我一個小女子不放,要做登徒子麼!”

李蕭仆盯著我的眼睛,緩聲道:“一則,你並非小女子;二則,你出不了這個結界。玉玨在你身上,我不會拿回。任你說什麼,我隻是不放。”

我簡直要七竅生煙,在他的鞋上狠狠一腳踩下,“你放開我……哎呦……”

一腳下去,腳踝崴了,疼得我背後的冷汗直下,我跳著一隻腳怒目瞪他,他卻將我抱了起來,放回灶房的草鋪上。

我對他拳打腳踢,他捏著我受傷的那隻腳,道了個“定!”字訣,我立即動彈不得,隻得被他握著腳踝,與他大眼瞪小眼。

他看了我一會,估計是覺得沒趣,專心致誌地看起了我的腳。

我罵道:“原來你是假清高,真小人。朗朗乾坤之下,你看我腳踝,成何體統!”

他道:“此時正當深夜,並非朗朗乾坤。”

我噎了一下,“那你也不能看我的腳。”

他動作輕柔地按捏我的腳,道:“下次別這樣衝動了,你以為你殺了花神,便是你一人之責麼?你想要承擔,首先你得能承擔。”

我盯著他的半張清俊不食人間煙火的側顏,咬唇沒說話。

他繼續道:“你身後是幽冥界,你出了事情,涓離不會不管。怎麼,想讓幽冥再來一次天翻地覆麼?”

我忍不住辯駁:“我殺花神,是報當年之仇,與幽冥無關。”

“嗬嗬,你報的是什麼仇?”他忽然看向我,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我喃喃道:“當年鉤吻去地府滋事,被涓和一怒之下殺了。帝君震怒,花神追究,冥王叔叔和涓和不得已隻好自戕謝罪……這……這個仇,我難道不報麼?”

李蕭仆道:“既是為了老冥王和冥府太子,那麼你殺花神,就是與冥府有關。當年不過是死了一個鉤吻,如今,你要殺的卻是花神女夷。這個罪過你一個小仙擔當不起,你擔不起,自然要有人替你背負。”

我心下一片淒然,我知道李蕭仆說的是對的,我知道我若真殺了花神,整個幽冥都要被牽連。

可是,我該怎麼辦?誰來告訴我該怎麼辦?

這一瞬間,我忽然心如死灰,我倒黴了三千年,到現在也沒辦法保護自己要保護之人。

李蕭仆道:“與其自怨自艾,倒不如想想如何才能破此僵局。”

“僵局?”我茫然。是啊,對我來說現在就是僵局。我要殺女夷,卻又沒辦法冒然下手,否則就會連累幽冥。

我道:“涓離不能再出事了。”

李蕭仆道:“是,涓離不能出事,你也不能再出事了。如今天界大亂,正是良機,我自帶你破局。”

我看向李蕭仆,有點不敢相信地問:“你帶我破局?”

他握住我的手,無比堅定地道:“是,我帶你破局。”

我恍惚了片刻,猛然將手抽開,別過臉道:“我的事情與你無關。你若隻是怕我連累了你的那塊玉玨,趁早拿走。別在我麵前假惺惺裝好人!我不擔你的情。”

他的手停在半空,頓了頓,放下,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我何時裝過好人?我對你如何便是如何,並非假裝。”

我冷笑了一聲,並不言語。

他無奈道:“我……我究竟什麼地方惹你不快,你要對我如此冷言冷語?你告訴我,我改便是。不要這樣讓人莫名所以。”

我道:“道長做什麼是事情都自有道理,我並不敢指手劃腳。我這人便是如此,對誰都冷淡。”

他默了默,忽然問:“那麼對李泓蕭呢?”

我愣住,呆呆地看著他,他苦笑道:“你對他,應是十萬分柔情,比我好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