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看了眼房內,李蕭仆躺在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他給柳小姐施了法術,令她昏睡十二時辰,此時月明星稀,尚未天明,看來我和他去幽冥一趟,還不足六時辰。
我再看向徐客禮,他麵沉如水,不知此番離開忘川,是不是涓離逼他來的。
我道:“徐客禮,不論你願不願意,既然來了,此時柳小姐正在昏睡,去看看她吧。”
徐客禮並不言語,轉身,飄向柳小姐的廂房。
正巧,蓮華從院外走來,手中拎著個食盒。我心知不妙,連忙上前道:“蓮華,你來做甚?先不要見柳小姐了。”
且不說徐客禮在這裏,就是柳小姐也不會想看見蓮華的,因為蓮華的存在,提醒她與傀儡精的交易,會讓她生不如死。
蓮華看不見徐客禮,對我道:“廚房給小姐做了些膳食。”說著,抬了抬手中的盒子。
我道:“柳小姐還睡著。”
蓮華正要說話,我瞥見徐客禮右手舉起一道陰火,正雙目赤紅盯著蓮華。
我暗暗歎息,說什麼與柳小姐碧落黃泉皆不見,若他徐客禮當真一點不在意柳小姐,也不必對蓮華起殺心了。
我一道仙閃打滅了徐客禮的鬼火,接過蓮華的食盒,掀開看了看,“是粥食?”
蓮華尚不知自己徘徊在鬼門關,點頭道:“是百合粥,凝神的。”
我道:“正好,李道長也需要凝神。柳小姐要明晚才醒呢,這粥我先給李道長了。”
蓮華遲疑了一下,看向柳小姐的廂房,頗有些為難。
我道:“她睡著呢,你且去吧。”
徐客禮輕聲道:“沒有,她醒著。”
我一驚,抬眼望去,沒有看見窗內有柳小姐的身影。正疑惑難道是李蕭仆的道法失效了?就聽涓離陰惻惻地道:“你在我幽冥待了兩天兩夜,怎麼,以為還沒到天明嗎?”
我驚了一下,兩天兩夜?為何我一點沒感覺!
我愕然看向涓離,涓離冷笑道:“在宗荀身邊很好,將時辰都忘了。”
徐客禮的身形忽然一閃,撞入蓮華的體內。
我大驚,蓮華此時也差不多是個活死人,徐客禮撞入蓮華舍內,再出去可就難了,很有可能斷了蓮華的那一縷生魂!
我叫道:“徐客禮,你幹什麼!快出去!”
然而已經晚了,蓮華仰麵倒在地上,李蕭仆給他的指環隱隱發光。我上前欲扶,卻被涓離一把拉住。
“你是想讓徐客禮死,還是想讓這個清俊小哥死?”
我急道:“你難道看不出,蓮華根本就是個死人!”
涓離反問:“李蕭仆難道沒告訴你,他還有一縷生機?”
我懵了片刻,喃喃問:“生機?難道他的生機就是徐客禮?”
涓離點頭道:“你以前在忘川的那點機靈勁兒都哪去了?遇上個李泓蕭,再遇上個宗荀,將你的魂都勾走了?”
我跺腳道:“都什麼時候了!你能不能別三句話不離嘲諷?”
涓離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不屑道:“我嘲諷你?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
我道:“是實話好了!我的魂都被泓蕭將軍給勾去了。所以,請教你,蓮華和徐客禮這是如何是好啊?”
涓離淡淡地道:“他會醒,徐客禮的肉身已毀。他想在這世上存在,必須找個肉身,否則明日太陽升起時,他就得化成一縷青煙散了。”
我問:“那蓮華呢?”
涓離指著蓮華的指環,道:“他被傀儡精蠶食了魂魄,李泓蕭給他指環,所能收回的靈識也不足十一。他想要活,就必須借助一個完整的魂魄,否則他的身體就會很快爛掉。”
我皺眉道:“所以,這個人現在究竟是蓮華還是徐客禮?”
涓離道:“既是蓮華,也是徐客禮。蓮華剩下的那一縷靈識,也不過是對柳小姐的癡情。就讓徐客禮占著他的身子,永遠陪在柳小姐的身側,難道不好?”
我微微皺眉,徐客禮能陪柳小姐度過餘生,自然是好。隻是,柳小姐會相信蓮華的魂魄是徐客禮麼?
地上的人緩緩坐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情輕淡,雖然是蓮華的臉,神情卻與徐客禮像個十足。
我小心翼翼道:“徐客禮,是你麼?”
他站起身,看向柳小姐的廂房,輕聲道:“我去看看她。”
我道:“且慢!你這樣子,她……她會……”
他搖了搖頭,十分堅定地抬步走向廂房的門。我和涓離對望一眼,她拉住我的胳膊,施了個隱身術,穿牆而過,率先進到柳小姐的閨房。
昏暗的燭光中,柳小姐一身白衣,銀簪束發,坐在床邊手中捧著一個卷軸,閉目不言。
我細細凝視此時的柳小姐,素麵朝天,不再衣衫豔麗,更顯得楚楚可憐。
我歎道:“她也曾是明媚驕傲的女孩子。”
我說話,柳小姐是聽不到的,涓離卻可以,但她是個冷心腸,見到柳小姐這番模樣,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可憐,反而道:“她祖上是仙枝化人,雖是仙種,卻出自花神女夷之手,其性本惡,有什麼值得可憐的?”
我道:“正如蓮華和徐客禮。柳小姐的先祖雖然是柳枝,但其實卻承載著玉魂。你說她是仙枝不錯,但她何嚐不是隕玉之魂呢——你知道吧,隕玉之魂是木神句芒的怨靈。”
涓離木然道:“哦,我不知道。”
我道:“你現在知道了。”
涓離嗤道:“就算是木神的怨靈又怎麼樣?難不成木神就是個好東西?”
我連忙道:“涓離!你這話小心給宗荀聽到,到時候你幽冥大殿成了斷壁殘垣,別找我哭!”
涓離挑眉道:“找你哭!我什麼時候找你哭過!”
我道:“以前沒有,以後未必就沒有。木神殿下怎麼說也是上神,你怎麼也是小輩,怎可如此不尊重!”
涓離沒好氣道:“滾!你才是小輩!”
“我是說木神是你長輩,沒說我是你長輩!”
涓離揮了揮手,“別吵!木神就算虛長我幾萬歲又如何?現在也投胎去了,說不準投個小妖小仙的身上,還不如我呢!”
我歎了一口氣,真是和她說不通,外麵響起了敲門聲。蓮華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柳小姐。”
柳小姐緊緊摟著卷軸,聞言微微一僵,隨即麵無表情道:“滾!”